这一次,武牡丹是真的病了。
病的凶猛,病的蹊跷,病的毫无预兆。
御医明明诊断为风寒,药石却不怎么见效。
喝了药,会好一些,但很快就会再度高烧起来,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通红的脸,滚烫的皮肤,盖的被褥都像是着了火,这着实把一旁照顾的高力士吓到了。
李旦也吓到了。
于是,他又叫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御医。
可惜,御医换了又换,牡丹的烧也是退了又起,反反复复的就没消停过。
谁的身体经得起这么折腾,何况牡丹终究是个弱女子。
眼看七天过去了,牡丹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在御医们的连番诊治下,牡丹的温度倒是没之前那么高了,只是人也彻底昏迷不醒了,就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
好在高力士之前和牡丹一起照顾武曌,跟着牡丹多少学了一些经验。
当初武瞾昏睡不醒,水米不进的时候,牡丹就用盐糖水一点一点的滴喂,如今他也这么照顾牡丹,总算维持着一丝生机……
这一日,御医又来请脉,请过之后,神色大变,直接跪倒在地。
“相王,武牡丹的脉搏越来越虚弱,怕是无药可医了……”
相王闻言,勃然大怒。
“不是说就是普通的风寒吗?不是说并无大碍吗?”
“相王息怒,从病征上看,确实是风寒入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个人体质不同,耐力也就不同,丹阳郡主或许是神疲体虚……”
“胡说!我记得之前你说过,她的体质不错的!你们为人医者,怎可如此不负责任!”
李旦又急又气,素来温文尔雅的他很少如此失态。
高力士也十分焦虑,忍不住插话道。
“按说郡主平日体质还是不错的,我和她在上阳宫这么久,她很少生病的。”
“就是,郡主本就是医者,善于保体养生,此番不过是感染风寒,怎么会如此严重,竟至无药可医?”
“殿下,此一时彼一时啊,郡主脉象虚浮,神魄不安,似乎不是普通的风寒之兆,或许,或许……”
御医欲言又止,神色为难。
“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尽管直说!”
“殿下恕罪,子不语怪力乱神,身为医者,更不该相信邪祟之说,但听闻郡主修行入道,或许真的非医术可解……”
御医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半,抬头看了看相王,不敢再往下说了。
不过李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无力的坐了下来,冲着御医挥了挥手。
“算了,你下去吧。”
李旦明白御医的意思。
——
其实这几日来,因为牡丹这奇怪的病,上阳宫里早就有了传言,
有人说,武牡丹这是冲鬼撞邪了。
这几个月来,武牡丹都在陪伴“泽天大圣皇后”,任谁的阳气再足,也经不住如此损耗……
也有人说,因为武牡丹侍奉先皇有功,武曌对她颇为留恋,就想要带她一起离开。
毕竟武曌的帝王命格有多强,常人都是受不住的。 据说这种命格的人,临走之时都会带走一些人……
还有一些人,说的更加玄乎。
她们把武牡丹之前的那些往事也都扒了出来。
要知道,十五年前,武牡丹初入宫时就来历蹊跷,是天堂地基里的一对金童玉女,本就是祭祀之用的祭生桩。
一场罕见的大雨让她死而复生,正赶上武瞾登基称帝。而武牡丹小小年纪却天赋异禀,登基献礼之时,先有百鸟朝凤,后有百花齐放,至今让人津津乐道……
再者,武牡丹后来修道行医,济世救人,这分明就是上天专程派来助力女皇为帝、造福百姓的仙使。
有些人甚至还提到了薛林远。
当初这对金童玉女,一个曾经出家为僧,一个入道修行;一个以百鸟朝凤、百花齐放来献礼;一个为陛下建了天堂、明堂和天枢……
如今,金童去为先皇修建陵墓了,玉女则在此守灵陪护——如今女帝即将入陵下葬,她自然也要随之而去了。
总之,武牡丹此番怕是在劫难逃。
眼看人们的传言越来越玄乎,就连李旦都不得不信了。
因为在武牡丹的身上,确实有不少不解之谜。
且不说那些真真假假的鬼神之说,李旦也觉得牡丹的才情、学识和胆魄,似乎不像这凡间寻常的女子。
但是,李旦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牡丹确实是裴炎之女裴姝月啊!
当初的一对金童玉女,薛林远已经证实是薛绍的儿子,这几年他为了给薛家平反一心钻营,如今刚刚给薛绍风光大葬,他的身份是不会错的,那牡丹是裴家之女的事情也不会错。
当初来俊臣为了调查此案,找出了多少人证物证,不仅二人承认了,连太平也出来作证,也这不可能出错啊!
别人且不说,为了牡丹,裴伷先数次倾囊相救,难道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会认错?
不,不会错的,牡丹不是什么仙者,她就是裴炎之女裴姝月,只是才情难得,是这个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而已。
至于母亲要带走牡丹一说,李旦是不信的。
因为母亲对牡丹十分疼爱,重阳宴上专门为裴家求情,还将牡丹托付与他——她又怎么会把牡丹带走呢?
可是,武牡丹的病确实很是奇怪,皇宫里如此多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 死去?
想到这里,李旦心中就不是滋味。
如果牡丹就这么死去,她这一生也太凄惨了。
自从十五年前的牡丹宴上,李旦被牡丹的才情触动,转眼十五年过去了……
这十五年间,发生了多少事情,牡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一桩一桩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数次拒婚,甚至被和亲吐蕃的她,至今还是孤身一人,而裴家的冤案也没能平反昭雪……
她怎么会心甘就此离开?
李旦也不甘心就此放她离开。
眼看牡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李旦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他需要做些什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的有邪祟之说,也断然不能在上阳宫里做法行事,那是对母亲的大不敬。
如今之法,只能将牡丹先挪出上阳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再想办法。
于是,相王决定,将武牡丹挪去相王府自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