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陛下和太平公主都还一头雾水,不等裹儿说出薛林远的名字,韦氏赶紧上前跪下,主动请罪。
“母亲容禀,裹儿从小养在乡野,不懂宫规,还望母亲见谅。裹儿,还不请罪!”
“母亲,我何罪之有?当年姑母就可以自求驸马,我为什么不能?”
李裹儿一看皇祖母还没说什么,自己母亲倒是先跳出来反对了,她十分不满。
从小就被父母宠着,李裹儿着实有些任性。
而自从重润哥哥和仙蕙姐姐惨死之后,母亲就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了,更是把她当成了掌心宝,所以她的倔脾气上来了,也是不管不顾。
她可不像仙蕙姐姐那样,就像一个软柿子,任人揉捏。
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哪里还有收回去的余地。
今日她若不坚持,就会和仙蕙姐姐一样,成为李武联姻的工具。
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祖母应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已经死了哥哥和姐姐,难不成因为这个,就把她赐死不成?
“裹儿,不知天高地厚,你如何和你姑母比得?还不快些退下!”
韦氏在一旁气得瑟瑟发抖,低声呵斥着李裹儿。
武则天倒是淡定,她冷笑一声,看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刚说了裹儿像你,眼下她就要效仿你了。行啊,裹儿,你且说说,你给自己选的如意郎君是谁?”
“回禀皇祖母,此人正是薛林远。”
“薛林远?”
薛林远的名字一出,武则天有些诧异,她不明白李裹儿何时和薛林远扯上了关系,但只是片刻功夫,她就明白了过来。
她想起来了,当初就是薛林远把李显一家从房龄接回来的。
呵呵,没了永泰公主,还有安乐公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薛林远敢暗度陈仓,实在可恶。
难怪当初她有意成全林远和牡丹,他却故作不知,现在看来,这个薛林远还真是心机深沉,步步为营,趁着当初去房龄公干的功夫,已经给自己铺垫前途了。
不过,他这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不管他如何筹谋,但她心中的驸马人选,从来也不是他。
——
原来,今日在明堂,武则天看着李武盟誓的丹书铁券心生安慰,自己多年的筹谋终于初见成效,李武两家不再剑拔弩张了。
不过,原本完美的李武联姻,却随着李仙蕙夫妇的惨死,已经形同虚设。
要知道,李武联姻最成功的代表就是武延基和李仙蕙,如今却都化为尘烟……
所以,武则天想要再度出手,坚固李武联姻,让李武两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
身为太子的嫡女,正值当嫁之年的李裹儿,自然是最为合适的联姻人选,也是她为武家后人谋划的最后一步棋了。
如今魏王一脉已经衰败,梁王武三思的儿子们尚未成婚,也该轮到梁王府了。
没想到,这个李裹儿如此胆大,敢当众为自己求取林远作为驸马……
武则天心中恼火,却也不好当众发作。
毕竟,太子和太子妃只剩这一个亲生女儿了,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再害了她的命,到时候,李武两家可就真的不容调和了!
她只是冷笑一声,看向了太平 。
“太平,难怪你如此疼爱林远,看来这个林远和他父亲薛绍一样,都有驸马命啊!”
武则天的语气里,透着不悦和杀机,听得牡丹和太平公主不寒而栗。
而此时,太平公主也已经回过味了。
李裹儿喜欢的人竟然是薛林远,这让她不知是喜是忧……
其实,因为仙蕙公主的婚事,太平对林远一直觉得有些亏欠。他没能当上驸马不说,还因此被远派边疆,受苦受累……
太平知道,薛林远心中一直装着父母的冤情,也一直想要出人头地,所以才会如此用力。
按说,裹儿的容貌和地位丝毫不在仙蕙之下,他若是真能娶到李裹儿也算不错。
可太平公主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薛绍之后,心中还装着仇恨,母亲就不可能让他如愿。
再说,母亲今日要办的是李武联姻,任何拦路虎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就有些担心。
加上李裹儿刚才屡次提到昔日之事,她不由想起了自己和薛绍的那些时光,让她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要知道,当初薛绍正是因为娶了她这个大唐公主,才弄得妻离子散,悲剧收场。
对寻常男子而言,做这皇家驸马其实并不是什么福气。
所以,太平知道今日李裹儿的求婚,怕是要把林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眼看母亲把难题抛给了她,但是她身为公主的姑母,没有合适理由也不好贸然拒绝。
怎么下台阶呢?
太平公主看到了站在母亲身后的武牡丹。
对了,就是她。
牡丹和林远的关系众所周知,而且她一向聪明伶俐,胆识非凡,眼下也只有她能阻止这场闹剧了。
“牡丹,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呢?”
太平公主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武牡丹,吓得牡丹赶紧辞让。
“此等大事,牡丹不敢妄言。”
武则天侧脸瞄了一眼牡丹,语气里都是鼓励。
“牡丹,不可妄自菲薄,你曾为公主少傅,又是丹阳郡主,还和林远情同手足,有什么话且说无妨。”
事已至此,牡丹已经明白,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这是拿她出来,做恶人了。
身为皇祖母,武则天没必要因为此等小事大动干戈。
毕竟太子过于懦弱,若再因她的龙颜一怒,把李裹儿也逼死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身为姑母,太子即将登基,太平公主也没有必要为此得罪太子。
看来这个恶人,也只能自己来做了。
毕竟,她和林远之前的那些情意,宫中几乎众所周知,如今就算站出来反对,也算情有可原。
牡丹虽然不想掺和此事,但眼下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用这头皮上了。反正自己既然回了宫,不就是被当枪使唤的吗?
如今,他们只需要寻个理由,来拒绝李裹儿的请亲就是了。
——
其实除了揣摩圣意,牡丹的本意也不赞同这桩婚事。
因为她很清楚这位安乐公主的结局,如果让林远成了她的驸马,恐怕林远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除非,这段历史因为林远的参与发生了什么变动。
而这,恰恰不是牡丹想看到的。
她不想看到林远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如果真的因为他们二人,改变了历史,不知道会影响到多少人,又会造成多少业障……
如今想来,林远之前如此费力讨好李显一家,未尝不是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历史。
可如今他人呢?莫非已经受到反噬,才会失去记忆的?
总之,不管是以前的林远,还是如今的薛崇轩,都是牡丹最在乎的人,她不可能置之不顾。
所以,此时的牡丹顾不得安乐的感受,只能顾全大局,尽力阻止这桩婚事。
至于什么理由倒不重要,因为武则天此时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妃和公主,牡丹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她先朝着众人躬身行礼,这才缓缓开口。
“安乐公主国色天香,林远将军文武双全,按说倒是良缘佳配,只有一点不妥,牡丹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妨,你且讲来。”
“牡丹记得,林远将军曾和永泰公主有过婚约,如今若再赐婚安乐公主,这姐妹二人同嫁一夫……”
牡丹没有再说下去,但这半句话已经足够了。
武则天一听,微微一笑,看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顿时会意,赶紧接过了话题。
“牡丹所言甚是。裹儿,那林远虽好, 却与你姐姐有过婚约,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你贵为皇家公主,咱们大周这么多好儿郎,怎么偏盯上他了?”
“姐姐已死,他们的婚约早废,这二者又有何干系?”
李裹儿十分倔强,不顾一旁母亲的阻拦,出言顶撞,同时恨恨的瞪了一眼牡丹。
武则天闻言,冷冷的接过了话。
“有何干系?那薛林远志在四方,朕已决定让他长期驻守边疆,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就算是远戍边疆,裹儿也愿随同前往!”
“哦,是吗?看来房龄那个地方还不够偏远,你还没待够啊。”
这一下, 武则天是真的怒了。
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公主竟然也敢和她顶嘴了?如今还是她这还在龙椅上坐着呢!
一看武则天龙颜大怒,太子妃知道裹儿闯了大祸,不等圣上发火,她抬手就给了李裹儿一巴掌。
“裹儿,我看你是疯了,你是想再回房龄吗?”
太子妃这一巴掌,把李裹儿打懵了,但很快也清醒了过来。
从母亲恐惧的眼神里,她忽然明白,自己再闹下去,一家人就该回房龄了……
她想起了房龄,那个荒凉偏远的地方,无力的低下了头去。
太子妃见疯魔的女儿终于清醒了一些,赶紧磕头认罪。
“母亲息怒,裹儿年幼无知,臣妾以后一定好好管教。”
既然太子妃出手责罚了公主,武则天也不好再发作。姐姐仙蕙已经死了,她总不能再把妹妹也杀了。
武则天叹了口气,只是扭头看向了李显。
“太子,此事依你之见呢?”
太子李显早就瑟瑟发抖,听闻母亲问话,赶紧躬身回话。
“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单凭母亲做主。”
“朕做主?你这些儿女,朕做的了主吗?既然你说婚姻都是父母之命,那还是你来做主吧。”
武则天冷笑一声,唤过了牡丹。
“行了,朕也累了,牡丹,起驾回宫。”
武则天抽身离去,留下了满席错愕的人们……
——
宴席不欢而散,东宫里闹成了一团。
李裹儿满脸是泪,正被韦氏骂的狗血淋头。
“裹儿,你今天是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形,岂是你任性胡来的时候?陛下主张李武联姻,你只能嫁给武家,除此别无选择!”
“凭什么!同样都是公主,为什么盈盈她们就不用和武家联姻,为什么我就必须嫁给武家?”
“为什么,因为你是太子之女!怎么,难不成你想让父亲搬出东宫?想要害死全家嘛?”
“害死全家!为了这个东宫之位,姐姐已经死了,哥哥也死了,全家还有谁呢?就让我也死了吧!”
李裹儿这话,狠狠的戳到了太子夫妇的痛处。
李显低着的头,低的更深了。
这两年来,他对一双儿女的死始终愧疚。
在母亲的强压下,他早就没有了一丝反抗的勇气, 裹儿是全家唯一有勇气的人了,可惜她生错了地方。
“裹儿,是父王对不起你,这一次,只要你接受赐婚,等父亲顺利继位,以后一定补偿你……”
李显无力的说出这句话后,就踉跄着离开了。
裹儿绝望的看着父亲的身影,知道他不会给自己做任何争取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李武联姻,或许接下来,父亲就该逼死她这个女儿了……
太子走了,韦氏则在一旁轻轻的安慰着女儿。
“裹儿,我们在房龄那么难,都熬过来了,何苦为了一个男人自毁前程?再者,你想想薛林远,他喜欢你吗?他会娶你吗?他的心上人可是武牡丹啊!”
一听母亲提到武牡丹,李裹儿就红了眼。
今日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事情或许也不会到这步田地。
韦氏一看,趁机开导 女儿。
“如今武牡丹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你如此莽撞任性,如何与她抗衡呢?还不如先接受赐婚,哄了你皇祖母高兴,等到你父亲登基,我们还怕什么呢?只要手里有了权力,别说区区一个薛林远,将来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呢?”
“我什么男人都不要,我只要薛林远!”
“行,薛林远!到时候你若还惦记他,大不了休了武家的驸马,再把那薛林远召回来,做你的新驸马!”
李裹儿闻言,破涕为笑,终于屈服了。
其实,早在母亲扇了她一耳光,提到房龄的时候,她就已经屈服了。
她知道, 自己放不下眼前的荣华富贵,也没有勇气再抗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