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好在大雪渐渐停下,天气也逐渐晴朗了起来,趁着好天气,这几日大军都是日夜兼程。
牡丹虽然慢慢适应了这行军之旅,但手上的冻伤却已经烙下了。
先是双手肿胀,像两个发面馒头,随着天气情暖,继而又疼又痒,不敢触碰。
为了不耽搁大军行程,她既不好擅自离军去买药,也没时间自己挖些草药。
所以,牡丹虽懂些医理,但对自己这双已经冻伤的手,也是无可奈何。
加上这一路骑马而行,还要帮忙炊饮涤洗,片刻不闲,牡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溃破糜烂。
牡丹自己缝制了一双鹿皮手套,平日里就戴着,所以大家也都没注意到。
白天忙起来还好,等到入夜,牡丹的双手疼痒难忍,甚至无法入睡……
不知不觉,大军已经出发七日有余,随着大军途径兰州,终于迎来了停顿修整。
看着一座座营帐扎下,牡丹也终于可以喘口气,可以腾出手来护理一下自己的双手了。
这日,牡丹趁着给伙夫帮忙的时候,讨了一些盐巴,晚上回了营帐,就用盐水清洗伤口……
因为军队里只有牡丹一个女人,为了防止意外,也防止牡丹逃跑,她的小营帐就安排在郭参军的一侧,门口还有哨兵把守。
郭参军治军严谨,军纪严明,他虽不喜欢牡丹,但也不允许士兵乱来。
所以晚上从来没有士兵敢在附近晃悠,牡丹倒也安心。
这一夜,牡丹正在营帐内清洗自己溃烂的双手,忽然闯进一个人来。
“牡丹!”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牡丹心头一热,抬头去看,来人竟是武攸绪。
“武将军,你怎么来了?”
流放这些日子,牡丹在军营中举目无亲,郭将军对她也是冷言冷语,猛的见到老友武攸绪,她的眼睛瞬间红了。
“说来话长。牡丹,你这手是怎么了?”
武攸绪放下随身携带的包裹,一眼看到了牡丹溃烂的双手。
“不碍事,就是冻伤了。”
“怎么冻成这样?这一路郭将军没有照顾你吗?”
武攸绪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挺照顾的,你看到了,我还独自一个营帐。就是天气实在太冷了……没事,已经习惯了。”
牡丹笑着,赶紧拿起鹿皮手套戴上。
“快别再捂着了,我这里带的有药。就知道你路上会用到。”
武攸绪说着,打开了携带的包袱。
里面除了一些常用的药物,几件胡服,一些银两,竟还有笔墨纸砚和两本经书。
“日常所需之物,我都给你备齐了。经书笔墨是怕你路途乏味,现在看来怕是没有精力用了……”
武攸绪一边说,一边翻出了一盒药膏。
“快涂上吧,这是秘制的冻伤药。”
牡丹感激的接过来,轻轻的涂抹着溃烂的双手。
“对了,武将军,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赶着去咸阳办事,知道西征大军要路过这里,会在此地修整,所以从咸阳紧赶慢赶的过来,还好赶上了。”
“将军有心了。对了,我如今是流犯,那郭参军轻易能让你来见我?”
“我有御赐令牌,那郭参军也和我相识,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确实,武攸绪身为陛下的进侍将军,郭元振自然是认得的。
而且武攸绪为人正直,从来不像梁王和魏王那般仗势欺人,所以在群臣中口碑不错。
如今大军已经远离洛阳,此番他来看望牡丹,又有御赐金牌,郭元振自然不会阻拦。
“话虽如此,还是谨慎些好。牡丹如今已经是戴罪之身,可别再连累了将军。”
“倒也不怕什么。我已经决定了,此番回去就面圣陈情,辞官隐退。”
“啊?将军果真要辞官归隐?”
“是的,牡丹,你也知道,我早有归隐之意,只是一直不得实现。这一年来往嵩山,求经问道,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心志。”
“将军素来恬淡寡欲,心志高洁,我倒是理解,只怕陛下不会应允……”
“万事皆是机缘,此番你和周真人……”
说到周真人,武攸绪停了一下,岔开了话题。
“你这一走,嵩山那里还有一堆事宜等待善后,我正好趁此机会留在嵩山,想必陛下也不会说什么。总之,我意已决。”
“也好,铁衣着尽着僧衣,封禅嵩山之后,武周王朝如今正是如火如荼,将军能急流勇退,实属难得……”
“说的正是,我闲来研读《周易》,悟出那遁卦中的遁颇有些退避之意,即是急流勇退以避祸。”
武攸绪说着,压低了声音。
“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武周帝国眼看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若眷恋禄位,苟且留连,只怕有朝一日要大祸临头……”
“天数之道 ,至则反,盛则衰,武将军果然通透。那魏王如有你这三分觉悟,也不至于心力耗尽,徒劳一场……”
“哎,人各有志,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 如今,你脱去道服,我穿上僧衣,竟是就此别过了。”
武攸绪说着,眼里露出无限惆怅之意。
这些年,他和牡丹虽来往不多,却也有几次生死之交。
尤其在嵩山这一年来,二人更是接触频繁,如亲如友。
在武攸绪眼里,牡丹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子,这也是他不远千里也要赶来送她一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