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迷蒙,薄雾轻笼。
牡丹一早离开东宫的时候,没有惊动三郎,也没打算惊扰众人。
当初静悄悄的来,如今静悄悄的走,左不过是离别,何苦徒增伤感。
不过,牡丹走出春华宫的时候,武旦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见牡丹青衣道服,独自一人,武旦主动上前,拱手一礼。
“三郎此番痊愈,全赖少傅精心照顾。辛苦了……”
“殿下无需多礼,牡丹在东宫生活数年,如今虽已出宫修行,也依旧把这里视为我的家。为了家人,牡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牡丹这句话,让素来淡漠的武旦不禁为之动容。
其实自从牡丹出宫以后,武旦已经很难再见到她。
偶有遇到,不是在朝堂大殿,就是在宫宴之上,为了避嫌,两人从未多聊一句。
原本想着就此慢慢疏远了,没想到,这次三郎生病,又是牡丹挺身而出。
不管是之前的小公主,还是今日的三郎,牡丹与东宫的孩子们,确实恩深义重。
所以,武旦一早就等在这里,要郑重的对牡丹表达谢意。没想到牡丹早就把东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牡丹的赤诚,让武旦汗颜。
当初,因缘际会下,牡丹来到东宫,成了孩子们的少傅,尽职尽责。
但他顾及男女大防,不愿惹是生非,也为了成全牡丹和林远,在太平公主的建议下,他主动求了母后,让牡丹离开东宫,出宫修行。
没想到,折腾了一圈,牡丹和林远还是有缘无分,也始终逃不开这紫微宫的皇权控制……
尤其年前林远一案,牵扯出牡丹的身世,身为裴炎之女,牡丹从此更是难求自由。
上元夜宴上,林远被当众赐婚,而牡丹的婚事,也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陛下的心思,武旦看的很明白,他知道母亲想把牡丹指婚给武延基。
那武延基虽对牡丹情根深种,奈何资质平庸,难成大器。而武承嗣的为人着实不堪,若牡丹入了魏王府,实在是明珠暗投。
再者,明眼人都看得出,牡丹对武延基根本无意。为了躲避赐婚,牡丹许身道观,迟迟不敢还俗。
想到此处,武旦就觉得于心不忍。
“牡丹,此番出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如若遇到难处尽管告知。我这皇嗣虽在宫内自身难保,在宫外倒还有几个追随者……”
“殿下放心,其实道观比这皇城自在多了……”
“还有,玉清观那边,东宫不能再去供给。这里有些盘缠器物,你且带着。”
“殿下,万万不可,玉清观香火旺盛,吃穿用度一应不缺。再者,牡丹是方外之人,实在用不上这些身外之物……”
牡丹极力推辞,武旦还要再让,此时宫门前已经有侍卫过来接人了。
武旦无奈作罢,只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牡丹。
“晨起春寒,细雨湿衣,还是带上伞吧!珍重!”
“珍重!”
一把雨伞,牡丹不好再推辞,她躬身接过,拢手行了揖礼,二人就此告别。
——
看着牡丹的背影逐渐远去,武旦心生惆怅,声声叹息消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可惜啊,可惜。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至今还在风雨飘摇,蹉跎年华……
对于牡丹,武旦如今的感情是复杂的,甚至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这两年,他对她从一开始的疏离、提防,到后来的信任、欣赏,尤其得知牡丹是裴炎之女之后,更是对她生出了许多怜惜和疼爱……
武旦如今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初牡丹在东宫的时候,自己顾忌太多,没有果断纳她为妃……
如今,已经太晚了——眼前的烟雨蒙蒙,就像她那未卜的前程……
——
武旦的惆怅,牡丹并未觉察。
她只是觉得温暖和感动。
要知道,武旦向来隐忍小心,行事谨慎,对很多人事都淡漠无为,当初刘窦二妃的凭空消失,都不能让他有所触动。
但武旦对她的态度,似乎越来越暖。尤其在知道她是裴炎之女后,更是热情了许多。
上次林远一案,素来避事的武旦,竟然不惧引火上身,在紫宸殿上主动为之辩解,这让牡丹至今感激。
看来自己的父亲裴炎,之前应该是太子一党,所以他才会对她这个裴家后人格外关照。
对于朝堂纷争,权术谋略,牡丹了兴趣不大,也了解不多,当年父亲裴炎谋反一案,至今她还是一知半解,不明真相。
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个知情人好好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