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牡丹神色黯然,上官婉儿以为她在为林远伤神,忍不住出言相劝。
“牡丹,你今年有十七了吧?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李成器、薛林远都已被陛下赐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师父,牡丹是方外之人……”
“这个无妨,还俗回宫,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再者,当年太宗有令,男子年满二十,女子十五以上,必须婚嫁。”
“恕牡丹唐突,师父您不也是独身一人?牡丹为何就不可?”
“我?”
上官婉儿凄然一笑。
“虽然你我身世相似,但我何曾有你的时运?当年我于掖庭获释之时,正赶上明崇俨遇害,太子贤被废,之后皇位更迭政局动荡……这些年跟在陛下身边,一路云谲波诡、血雨腥风的闯过来,我的青春年华早已蹉跎不在。”
上官婉儿神色平静,眼眸里却藏着深不可见的悲凉。
想当年,紫薇宫中的李家儿郎个个英武不凡,可正值青春妙龄的她,只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囚禁或贬黜,毫不敢动情起念。
想那韦团儿曾对皇嗣倾心,妄图入主东宫,最后却落得个尸骨无存。
上官婉儿深知陛下疑心之重,她只能在封建皇权的夹缝中求生存,丝毫不敢有情爱之念。
如今她已三十有一,姻缘之事早已不指望,只求陛下百年之后,她给自己的下半生谋个依靠。
如今虽然陛下帝位已稳,但立嗣问题又成了难题……在政坛浮沉多年,上官婉儿早就炼就了一幅火眼金睛,也看穿了陛下的心思。
对陛下而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大周王朝一世而亡,就此还政李唐,自然不会甘心。
只是武家子侄大多资质平庸,一时难堪重用,这几年武则天也一心想要扶持栽培他们。
牡丹身为裴家后人,才貌双全,胆识过人,陛下虽欣赏有加,却并没打算让她侍奉御前,而是想将她赐婚给武家。
正好这武延基对牡丹用情颇深,怎么看都是佳缘一桩。
只是牡丹一心只在林远身上,对陛下的数次暗示都视而不见。
如今,牡丹急着出宫,未尝不是怕陛下再次赐婚,想及早脱身。
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陛下打定的主意,从来就没有落空过。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决定敲打一下牡丹。
“牡丹,你我师徒一场,师父今日有几句我就有话直说了。上元夜宴上,圣意已明,陛下有意将你嫁入魏王府,想必你也有所察觉。今日你若出宫,陛下定会旧事重提……”
“牡丹,我知道你和林远青梅竹马,可圣意难违,如今林远已然婚配在身,你还要蹉跎到几时?”
“师父,牡丹拜师修行之时,曾许下三年为期……”
“三年?那三年之后呢?东宫还有几位郡王,魏王还有几个儿子,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牡丹,你能躲到几时?”
“我……我这石女之疾……”
牡丹还未说完,上官婉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牡丹,别说三年之期,你那石女之疾,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听闻此言,牡丹暗吃一惊,诧异的看向上官婉儿。
难道她来葵水的事,陛下那边已经知道了?
都是聪明人,上官婉儿也没有挑明,只是瞟了一眼门外的几个婢女。
“在陛下那里,这皇宫之内没有秘密。”
牡丹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前几日自己不小心露了马脚。
毕竟,这春华宫并不大,人也不多,想不露痕迹实在太难了。
诧异之余,牡丹也有些后怕。
还好上官婉儿提前告知,否则面圣之时,她若再以石女之疾推脱,恐怕就要蒙上欺君之罪了。
想到这儿,牡丹对上官婉儿心生感激。
不过,上官婉儿是何等玲珑之人,她今日主动敞开心扉,难得一番肺腑之言,牡丹知道必有深意。
牡丹决定探探虚实。
只要不是当朝面圣,圣旨压头,在上官婉儿这里,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
“牡丹愚钝,劳烦师父挂心,此事还请师父提点一二……”
“提点称不上,毕竟师徒一场,我不想看你把路走窄了。”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这牡丹果然冰雪聪明。
“如今大周内忧外患,陛下心乱如麻,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若一再抗旨,会让事情无法挽回。伴君如伴虎,陛下的雷霆之怒,你怕是还没见过……”
“牡丹明白。”
“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依我看,那武延基对你情有独钟,魏王府还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师父,大运定乾坤,姻缘有命数。武延基虽好,却和我没有姻缘。牡丹宁愿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牡丹,你当真如此决绝?”
“当真。”
看牡丹神色坚决,上官婉儿心里也有了底。
她决定顺水推舟,送牡丹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