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踢翻的香鼎,还有怒火冲天的薛怀义,林远似乎看到了一场熊熊大火……
他的心头忽然疼了一下。
原本林远还不确定,今天晚上明堂的这场大火会不会如期而至,如今看来怕是在所难免了……
想到这里,林远不由抬头凝望着巍峨耸立的天堂。
这座通天佛屠,凝聚着他和无数匠人们的智慧和心血。
这里的一榫一卯,一檐一角,耗费了多少奇木良材,累垮了多少精工巧匠,才能有这参天一景……
如果历史无误,今夜薛怀义火烧天堂,将会祸及明堂,天堂明堂这两栋巍峨宫殿一夕被毁,是中国古建史上的惨痛一页……
但如果这天堂可以存留到后世,那绝对会是一项震惊世人的世界奇迹……
这两座精巧绝伦的参天建筑,就这么付之一炬,实在是可惜至极。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林远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不舍和痛惜。
对于火烧天堂这件事,原本林远是不愿掺和的。
因为双堂一旦被毁,他就有机会接盘重建,不管是与他工部员外郎的职务,还是与七天建筑的布局,都是一桩便利。
所以,林远之前并不想干预,一切顺其自然。
但此刻,他决定去劝劝薛怀义。
尽人事,听天命。至少,他要为这两座建筑争取一下……
正好,他也想找薛怀义问问冯元一的事情 。
此时,天堂之外正忙作一团。
既然陛下发话了,薛怀义纵然愤懑也不敢不从,这场准备已久的法会,就这么无疾而终。
眼看众僧们忙着清理场地,薛怀义骂骂咧咧进了禅房,林远赶紧跟去了。
在天堂之内,薛怀义专门给自己辟了一间禅房,虽然平日里他从来不会住在这里。
此刻,房门大开,薛怀义正在闷头喝酒。
虽说天堂是佛门重地,薛怀义却向来毫不顾忌,对此,林远也早见怪不怪了。
“师父……”
“别, 别叫我师父。林远,你早就还俗了,现在是春官员外郎,太平公主跟前的红人,我可当不起。”
薛怀义冷冷的瞟了林远一眼,心想这莫不是过来看他笑话的……
他知道,如今自己怕是彻底失宠了。
而这一切的起源,还真和林远有那么一点关系……
说起来,他之所以在白马寺中养了一批强壮僧众,都是因为当年白马寺,出了一个从西域凯旋归来的薛林远。
记得那次庆功宴上,陛下对他这个师父颇为战场,哈让他以后多培养一些可用之士……
他记在了心里,这才开始搜罗强壮的青壮年,还给他们操练,想着建立一支僧兵队伍,有朝一日为陛下上阵杀敌……
只是,有勇有谋的薛林远只有一个,那些混混如何能和林远相比。
他们一个个胸无斗墨,不学无术,和薛怀义一样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这才闹到了今天的地步。
所以,看到昔日的徒弟薛林远,薛怀义隐约有些迁怒之意。
林远并不知晓这其中内情,但他早就摸透了薛怀义的脾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有师父之前提携,哪有林远的今日。再者,我们都是薛氏一族,这就是我们师父的缘分。”
林远态度恭敬,言辞恳切, 倒是让薛怀义有些感动了。
薛怀义知道,自己曾经不可一世,所以在他失意落魄的时候,身边之人都在看笑话。
这时,还有人跟在身边,对他恭恭敬敬,薛怀义的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说起你那父亲薛绍,之前我和他相处的也算不错。别说,你和他还真挺像的,难怪当年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顺眼……”
关系这么一拉,两人顿觉亲近了不少。
“所以,林远再次拜谢师父当日救命之恩。”
“得了吧,当年金童玉女,活祭生桩,就是为了建造这天堂。如今天堂才建成几日,陛下竟然厌倦了……”
薛怀义说着,给林远倒了一碗酒,直接推给了他。
“不提了,来吧,喝酒。”
虽然佛门重地不该喝酒,不过林远既已还俗,也就不再拘礼。
重点是,他要套套近乎,问问冯元一的事情。
几碗酒下肚,薛怀义也就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倾诉着自己的苦闷和委屈。
在他看来,自己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全是小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师父,您这个脾气要收一收了,陛下毕竟是九五之尊,只能顺着来……”
“我已经够顺从了,如今我薛怀义都不是薛怀义了……说到底,就是变了,什么都变了!”
失宠的薛怀义仿佛一个备受冷落的孩子,一肚子的委屈怨恨。
宫廷之事,晦暗难明,尤其涉及到武则天的私生活,林远也不好多说什么。
眼看自己怎么也劝不住薛怀义,林远只得放弃了努力。
趁着薛怀义训斥门口一个小沙弥,林远将话题引向了冯元一。
“对了师父,听说年前有人给陛下献宝,奉了一对金刚力士?今日如此重大的场合,怎么没有见到呢?”
“金刚力士?什么玩意儿?”
薛怀义一时没听懂,愣了一下。
“听说是岭南李将军,给陛下献的两个小公公。”
“哦,你说那俩阉童啊!还什么金刚力士……”
薛怀义哈哈的笑了起来。
“早就赶出宫了,花架子,不中用。那个李千里就和武承嗣一样,天天就知道弄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糊弄人……”
薛怀义满不在乎的说着,就像在说两个毫无价值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