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一次,几个孩子好心办了坏事。
来俊臣一看这几位小郡王都来为武牡丹开脱,而武则天并不十分高兴的样子,顿时灵光一现,有了一套新的说辞。
“陛下,您也看到了, 实非微臣危言耸听,这武牡丹蛊惑人心,居心叵测,名为出宫修道,实则四方勾结。看这魏王之子,东宫郡王,无不为她神魂颠倒,背后图谋不得而知啊……”
来俊臣话音未落,太平公主忍不住开口了。
“来俊臣,这话从你堂堂御史中丞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有辱斯文!他们几个还都是孩子,也一直称呼牡丹为姐姐,岂容你如此诋毁!”
太平公主的怒气让来俊臣收敛了一些,想那李三郎和薛崇简确实还年幼,他也不敢再放肆,只得把话题转向了武延基。
“陛下,微臣不敢诋毁各位郡王。那武延基确实痴迷武牡丹,这些日子经常前去玉清观,还为她去刑部大牢探望林远,这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来俊臣急于诋毁牡丹,却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武承嗣。
武承嗣斜了来俊臣一样,心中十分不满。
这个来俊臣,既然陛下无意为难东宫,皇嗣已经安然无恙,事情就此了结也就算了, 为什么非要盯着牡丹不放?
这下好了,把儿子武延基也牵扯了进来……
这个来俊臣,还真是一头恶狗,逮谁咬谁……
——
来俊臣的这番话,武则天却听了进去。
因为她太了解一个女人的力量,尤其是一个懂得利用男人的女人的力量……
此时的她有些左右为难,既不忍杀了牡丹,又觉得这个牡丹好像真的不简单……
武旦看出了武则天的迟疑,心中不由为牡丹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母亲的疑心一旦起来,那就再难消除。
虽然此刻东宫危机已经解除,可是,他不能置牡丹不顾。
尤其刚才看到几个少年如此勇敢,武旦也有些触动了。若在以前,三郎敢这么做,他一定要严厉惩罚,可是今日,他为儿子的勇敢骄傲。
想当初裴炎为了大唐王朝丢了命,如今他又岂能只顾自保……
想到这儿,武旦走上前来。
“母亲,武牡丹身为东宫少傅,在东宫多年,儿臣愿以皇嗣之位担保,牡丹对陛下、对武周绝无异心。”
“旦儿……”
“其实来中丞有这番推论倒也不稀奇,想这来中丞向来擅长的就是构似是之言,成不赦之罪,将锦绣山河变成血腥地狱……”
武旦有些激动,他缓了一缓,才接着说道。
“母亲,记得上次他诬陷旦儿谋反,逼得安金藏剖心明志。今日又严刑拷打薛林远,害的林远丢了半条命;在来中丞的眼里,怕是天下之人皆有反心……”
来俊臣万万没想到,向来不吭不响的武旦,突然之间对自己重拳发力……
眼看魏王武承嗣也躲在了后面,不再和他并肩作战,来俊臣有些慌乱了。
“陛下,微臣冤枉!东宫之案是微臣失查,但当初裴炎谋反,逼宫让权,如今他的后人联手,环伺陛下身边,居心叵测,您不可不防啊!”
“裴伷先远在西域,武牡丹宫外修道,不过近日刚刚回来,何来环伺身边?又能如何谋反?”
眼看几方又要争执起来,武则天有些心烦意乱。
此时,戌时的鼓声响起,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武则天决定快刀斩乱麻。
不过是两个罪臣之后,就算他们心怀二心,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好了,天色已晚,宫门将闭,都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争论。关于此案,各人听判。”
“冬官侍郎薛林远,天枢一案已然查清,林远负有失职之责,但及时止损补救,故此案既往不咎。”
“另外,虽然他为薛绍之子,念其西征有功,而天枢工程不可一日无将,即日起贬为东宫员外郎,继续监造天枢,以求将功补过。”
“太平替林远叩谢皇恩……”
因为林远不在殿上,太平公主抢先叩头谢恩。
她知道,母亲这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因为她的关系,林远这一次才得以全身而退。
牡丹和裴伷先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对林远而言,能够将功补过,真是最好的结果。
武则天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太平,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能为这个女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武则天停顿了一下, 又看向了裴伷先。
“裴伷先,你虽为反臣旧党,念在你多年拥军爱民,故不予追究,不过,限你即刻启程返回西域,无诏不得再返回洛阳。”
“草民遵命,谢陛下恩典。”
裴伷先跪拜谢恩,心里却丝毫都不轻松。
让他回西域他倒不在乎,但他还要等着牡丹。
最好,牡丹能和他一起回西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
“至于武牡丹……
武则天看着跪在地上的牡丹,略微思忖了一下。
“武牡丹,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裴伷先远去西域,终身不再返回洛阳 ;二是留在宫中,从此和裴家斩断联系……”
这一下,轮到武牡丹为难了。
她不愿留在宫中。
经此一劫,牡丹实在对这宫廷斗争厌倦疲惫,不想再被莫名其妙的卷入其中。
可是她也不想远去西域。
因为林远如今重伤,她不忍心丢下他不管。再说,天枢已经筹建过半,或许他们还有穿越回去的机会……
去了西域,终身不再返回洛阳——牡丹做不到。
虽然牡丹如今已经知道,自己是宰相裴炎之女,裴伷先就是自己的哥哥,她的身上似乎还背负着国仇家恨,可是关于姝月的记忆并未苏醒。
对她而言,也许那个叫裴姝月的小女孩已经睡去,再也不会醒来,而她——永远只是武牡丹。
所以,她无法和裴姝月感同身受,也无法丢下洛阳的一切,跟着裴伷先去西域。
不知不觉,洛阳这里已经有太多牵绊。
除了林远,想到刚才几个少年对自己的爱护,摸摸身上温暖的裘衣,她又怎能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