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上,牡丹搀扶着林远入殿面圣。
同时,御史中丞来俊臣、魏王武承嗣、冬官尚书武攸宁、春官尚书武三思等人也都通传到位。
很快,大理寺卿、明堂尉吉顼、裴伷先、薛怀义等也赶了过来。
总之,凡是和牡丹、林远之案有关系的一干人等,一律等在殿外,等候陛下传召。
大殿之上,太平公主看着奄奄一息、浑身血污的林远,当时就心疼了起来,这个来俊臣下手也太狠了。
武旦则担忧的打量着牡丹,还好,虽然牡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伤痕。
因为牡丹在明堂侧殿等待的时候,已经帮林远料理了伤口,又喂他吃了一些东西,此时的林远虽然十分虚弱,却也神志清醒。
终于熬到了陛下亲审,林远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强打精神,由牡丹搀扶着,二人一起向武则天跪拜行礼。
武则天坐在大殿之上,远远的看着这对少年,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她想到了今年春日,林远西征凯旋的情形。
还记得当时的林远,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因为参建天枢工程,就落到了如此田地……
不过, 眼下还不是感慨的时候——案子,要一个一个审。
武则天先问了天枢工程一事,这个案子倒是简单,因为之前大理寺那边已经基本结案,各项证据、文书俱全。
大理寺卿奉旨入殿,把案卷呈上,一一奏明。
因为太平公主之前的周旋,武氏兄弟的那些丑事,在案卷上并没有太多提及,贪污之罪也多推到了冬官员外郎的身上。
当然,林远也是清白的。
对此,武则天心知肚明。
看来太平还是有些手段的,能让这各方权势均衡,还把天枢亏空一事抹平。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这案子倒是处理的不错……
“那百姓们的亏空,都已经补上了?”
“启禀陛下, 十万两金已全部发放到位,这是账单,请陛下过目。”
大理寺卿呈上另一本案卷,上官婉儿接过,展开给武则天过目。
武则天快速的扫了一眼,十分惊讶。
“十万两金?这么多钱财,是从哪里支出的?”
大理寺卿迟疑了一下, 看向了太平公主。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太平公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以告。
“母亲,这笔费用是裴伷先出资垫上的。”
“裴伷先?就是那裴炎的侄子吧,听说他在西域混的不错……”
“是的,之前六道使一案,他侥幸活命, 已被赦免了流人之罪。此时他也在外面候审。”
“哦?宣他进来。”
随即,裴伷先进殿,毕恭毕敬的朝着武则天行了参拜之礼。
武则天坐在殿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
十年前,这个裴伷先在大殿之上,当着群臣和她争辩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当年的少年也成了稳重的中年男子。
“裴伷先,十年不见,倒听说你在西域混的风生水起。果然虎父无犬子,你们裴家都是人才……”
“陛下过誉了,国强才有民富,这都仰仗陛下治国有方。”
裴伷先毕恭毕敬的回复者,谁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之所以这样,一是这些年他确实看淡了很多世事,二是此时他只想保住牡丹和林远,尽量不与武则天一争高下。
看着裴伷先臣服的姿态,武则天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裴伷先,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逢迎之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想当年,你和你叔父二人对我执掌朝政颇有微词,甚至不惜以命抵抗,现在这天下不还是我大周的天下?你可有悔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天下姓李还是姓武,都是一样的黎民百姓,锦绣河山。”
面对武则天的讥讽,裴伷先压住了胸中块垒。
但裴伷先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还是让武则天如鲠在喉,欣赏又恼怒。
她以为他变了,其实他根本没变。
武则天领教过裴家男子那又臭又倔的脾气,此时审案关紧,她也不想和裴伷先计较这些,干脆转移了话题。
“裴伷先,想当年你也是意气风发,和林远一样的年纪……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和林远有了这过命的交情,舍得出巨资替他填平这笔账?”
“过命的交情倒是谈不上,不过是之前薛将军出征西域,我捐助战资,两人有了一些来往。”
“哦,你还捐助过战资?”
“生逢战事,虏寇作乱边陲,侵我国土,虏我亲人,将士们为守太平出征迎战,我身为裴家后人,自然要尽一份力。”
“不错,不错,果然是裴氏子孙。”
武则天赞赏的看着裴伷先,心情大好。
不过,裴伷先话锋一转,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陛下,裴氏子孙不以为挂,但若没有这些英勇将士克复定襄,哪来天下太平安乐?可将士在战场拼杀,解百姓于倒悬,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让人寒心……”
“你?”
武则天的脸色有些变了。
或许是心中有亏,虽然裴伷先在说林远,她却觉得裴伷先意有所指,似乎在说之前的程务挺、王方翼等大将……
要知道,当时的大将程务挺就是因为给裴炎求情才被她斩杀的……
当着众人的面,武则天哪会轻易低头,她冷着脸解释了一番。
“胡说!当初薛林远凯旋归来,论功行赏,我可是直接让他官居四品。他此番获罪,完全是咎由自取……”
“陛下, 天枢之案已经查明,林远是冤枉的……”
“那他还是反臣薛绍之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来二去,裴伷先和武则天就开始争吵。
大殿之上,气氛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这可把太平公主和武旦吓了一跳,这裴伷先果然还是以前的老脾气,在御前也是丝毫不怕的……
可眼下人命关天,武承嗣和来俊臣还在殿外虎视眈眈,哪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太平公主赶紧咳嗽了一声,暗暗给裴伷先递了个眼色。
裴伷先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