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趁着晨雾未消,师徒三人一早又去山中采药,刚出道观,竟遇到了造访的周真人。
周真人依旧一身玄衣,面色沉郁,见到几人,表情并无任何变化。
杨真人也颇为淡然,二人拱手行礼,显然是相熟之人。
倒是牡丹十分欢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真人……
这段日子,虽然东宫依旧按时派人送来用度,林远却再没过来。
听宫人说,洛阳城已经开始营建天枢,他一定十分忙碌……
关于七天建筑,牡丹有太多事想要请教周真人,尤其是正在兴建的天枢……
不过,杨真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玉虚,妙常,远客前来,必有要事。今日你俩且自行上山采药吧。”
杨真人嘱托之后,自己领着周真人回了道观。
牡丹有些奇怪,在她看来,杨真人和周真人明显不是一个派系的。
一个师从袁天罡,观星相面,奇门八卦;一个师从孙思邈,修心养生,以医传道。
也不知道,这二人会有何交情……
何况,平日里,她和两个小公主偶尔聊到宫中之事,也从未听杨真人说起过,她认识明堂的周真人……
对于周真人,妙常讳莫如深,并不多言。
牡丹只好把疑问都压在了心里……
天下道门是一家,反正这两位道长都是自己信任之人,既然有些渊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
其实周真人这次前来,是为了炼丹之术。
原来,潜习医方、博极医源的药王孙思邈,不仅精通岐黄之术,更然继承了道家的炼丹传统,是一个精于炼丹的炼丹师。
不过有别于那些渴望炼制长生不老药的炼丹家们,孙思邈重炼丹而不服丹。
他只是将炼丹作为其制药的手段之一,更注重原料的采集和丹药的配方。
正因如此,他炼制的“太一神精丹”才在疟疾横行时发出威力,成为救疾济危的良药。而他用几种矿石炼制而成的“诸霜雪方”,更被视为清热、慎惊、开窍的“三宝”之一。
不过,药王也有失手,孙思邈在一次炼丹时,将硝石和硫磺,还有干皂角这些东西混为一炉,发生了爆炸……
据说,这是史书上关于火药的最早记载了……
后来配方改进之后,此炼丹术被唤作“伏火矾法”,受到了时下炼丹师们的追捧……
杨真人作为药王的传人,自然深得其妙。
如今女帝年纪已长,经常要服用一些养生丹药,这个任务交由周真人安排,自然就交给了玉清宫……
不过,除了炼丹之事,周真人和杨真人在静室之内,还密谈了很久……
等到牡丹和妙常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周真人已在道观门口,拱手告辞离开。
——
牡丹征得师父允许,急急的送了下来。
“周真人,您这是要回宫里吗?”
周真人不置可否,虽然驼背,依旧健步如飞。
“周真人,那宫中之事……”
“你想知道什么?”
周真人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牡丹。
“那七天建筑……”
“玉虚,你既然已经修行入道,就该息心静气,不理俗世。”
“我就想知道天枢……”
“天枢下上合北斗之术,不过……吉凶难测。”
周真人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牡丹站在路口,望着周真人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实在不明白,周真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就在牡丹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隔着茂密的山林,隐约看到另一条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侍从。
牡丹心中一喜,还以为是薛林远。
待到那些人快要走近之时,牡丹才发现,走在前面的少年,竟然是魏王之子武延基。
他怎么来了?
牡丹心中一惊,赶紧转身回观,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仙姑,敢问前面可是玉清观?”
武延基抬头看到了一位女冠,紧走几步赶过来问路。
牡丹知道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回身施礼。
“正是玉清观,敢问施主是求仙还是问道?”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武延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官,竟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武牡丹。
“牡丹!原来是你啊!”
武延基欣喜万分,炙热的打量着眼前的牡丹。
面前一袭道衣的武牡丹,不染铅华,清丽绝俗,愈发让武延基神魂颠倒。
多日不见,牡丹又变美了。
最近一次见她,还是在春日里全城迎接西征大军凯旋回城的时候。
他一眼就看到了女官之列的牡丹,不过牡丹并没有注意到他……
“殿下别来无恙,贫道玉虚见过殿下。”
看武延基对着自己发痴,牡丹知道躲不过去了,也不好装作不认识,只得以道家之礼拱手打了招呼。
“玉虚?”
武延基笑了。在他看来,牡丹一切都是好的,连道号也是那么好听……
“牡丹……玉虚,我才知道你出宫修行了,本以为你还在东宫呢。”
武延基倒是不生疏,走近牡丹,直接套起了近乎。
牡丹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武延基这才知道自己莽撞了,赶紧解释。
“对了,阿娘听说你在道观修行,我是替她来给道观捐香火的,顺便来看看你。”
原来,武延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牡丹在翠云峰玉清宫修行的消息,找机会就寻了过来。
以前牡丹被幽禁在东宫,他是绝对不敢去见的。
而在宫外,他还是有些自由的。
毕竟,牡丹在名义上还是武家义女,他来探望倒也无可厚非。
而且,这一次,武延基是打着母亲的名号,来道观捐献香火。
既然香客远道而来,潜心向道,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牡丹只得引着众人回观。
等牡丹一转身,武延基才看到了她背着的草药篓子,顿时心疼不已。
他原以为宫中女冠修行,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真要受这清修之苦。
在他看来,牡丹之所以有今日,全是因为石女之故,牡丹才从人人喜欢变成人人嫌弃。
这让他心中的牡丹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更加让他牵肠挂肚。
“牡丹,你还要上山采药?累吗?给我背着吧?”
“不用,采药也是修行。”
牡丹淡然一笑。
“牡丹,你能出宫也好,比在东宫拘着好,我看你的气色好多了。”
情窦初开的武延基,如今一心只在牡丹身上。
在他心中,只要牡丹出了东宫,她就自由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等两位小公主回了宫,牡丹就可以还俗嫁人了。
到时候,他要直接把牡丹接进魏王府……
——
武延基的爱慕之情,牡丹心知肚明。
毕竟,她的心智早已成熟。少年眼里的爱意和慌张,怎么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她只是不明白,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又断了联系这么久,怎么这武延基还害起了相思病?
虽然武承嗣心狠手辣,武延基这人倒是不坏。只是和他母亲武夫人一样,资质平庸……
牡丹不想让他继续错付,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今他又知道她的栖身之处,怕是以后都不得清净了。
禀告了杨真人,接收了香火供奉之后,牡丹泡了一壶清茶款待武延基。
喝茶之时,她有心问问天枢的情况,还是忍住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武延基在说着各种他以为的趣事……
两盏清茶过后,牡丹起身送客。
“玉虚今日还未做早课,殿下若无他事,还是请回吧!”
“你去忙,我没事,就在这儿……”
“天气炎热,山高路远,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免得魏王担忧。”
一听牡丹提到魏王,武延基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
站在门口,看着武延基下山远去的背影,牡丹忽然想起了李三郎。
也不知道东宫的几位郡王如今怎样了,还有那只学舌的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