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入观,学道修行——是牡丹在穿越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直到她陪着两位公主住进玉清观,也依然觉得这不过是避世隐居、修身养生的权宜之计。
不过,牡丹渐渐的被自己的修行天赋惊到了。
按照玄门规矩,凡新出家之道徒,须经三年苦行考验,如向道之心不改、端身守戒,才可正式受戒入道。
不过,对位尊体贵的公主而言,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只用修习一月即可。
毕竟,从皇宫到山野,从公主到女冠,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所以,一开始,玉清观住持杨真人并没有给她们三人布置功课,只让她们跟着旁听观摩,慢慢适应。
这首先要适应的,就是饮食起居。
道观里每日粗茶淡饭,素食戒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严守清规戒律,丝毫不可逾越。
这对牡丹而言,倒是一点不难。
其实牡丹在穿越前,本是无肉不欢的,不过来到大唐之后就莫名的不喜荤腥,所以这一点很快就适应了。
新入道徒其次要适应的,就是早晚功课,打坐静修。
每日里,除了要焚香瞻拜,除道诵经,还要静室独修,静坐冥想。
牡丹本以为自己会坐不住,没想到很快就适应了。
不管是打坐冥想,还是诵经修习,一切娴熟自然,得心应手,根本无需引导,似乎自己天生就属于这里。
甚至那些经文也像熟读百遍了一样,脱口而出……
对于自己这么强的适应力,牡丹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惊——莫非自己这个石女,还真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修道之人?
还是那日在天堂地基,自己被那滚地雷劈了之后,就被开了光?
牡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被自己这莫名的天赋搅的有点心慌……
虽然之前她也缠着周真人,想要跟他一起学道,那不过是想学点奇门异术,早些穿越回去……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还没畅快恣肆的活过、爱过,她可不想真的做个方外之人,从此不染俗尘……
还好,武旦早就说了,待公主病好,她们就可还俗。
眼下,一日入道,就要一日守戒,自己还是心生虔诚,修身养性吧。
——
有时候,牡丹不得不承认,冥冥之中,皆是天意。
因为除了自己,两位年幼的公主,竟然也对这清修生活适应的很快。
她们虽是千金之尊,但东宫环境一直凶险,又是跟着牡丹长大,所以平日里谦恭节俭,柔和平顺,并无太多娇生惯养的毛病。
何况,公主自幼体弱,脾胃极虚,素来不喜荤腥,多以瓜果蔬菜、五谷为食,对于道观的素斋十分喜欢,毫不挑剔。
两人身材纤瘦,文雅安静,倒是两个极佳的修道苗子。
因为公主们尚且年幼,平日里并不需要担任任何劳作和功课,所以一开始,大多时间都在道观内自由玩乐。
而园林里的两架秋千,就成了公主们的乐园。
因为入观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公主养病休身,所以牡丹也不大约束她们。
值得欣慰的是,自从来了道观,小公主再也没有出过血汗,眼见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只要公主平安,这对牡丹而言,就是最大的功德。
不过,两位公主玩闹了几天,渐渐的也就厌倦了。俩人看着牡丹早晚功课,静修打坐,也开始主动跟着修习。
眼看几位公主适应了道观生活,已经开始跟着修习打坐了, 杨真人这才对牡丹几人刮目相看。
本以为宫中女冠出宫修行,不过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没想到还真是有缘之人……
这杨真人年近五十, 道相庄严,修行有为,之前是洛阳城西一处道观的主持。
如今女帝抑道重佛,道观逐渐衰微,趁着宫中女冠修行的机会,这才被皇家选中,举观迁来了玉清观。
既然是有缘之人,杨真人也就上了心,为她们精心筹备“冠巾法会”。
——
一个月后,牡丹和两位公主修习期满,冠巾法会如期举行。
“冠巾”又称“小受戒”,是修习道人梳发簪冠、正式入道的仪式。为的是让初皈玄门之人,知礼知警,知奥知戒;嗣后有功有过,天曹有案。
这一日,山林中山气缭绕,鸟鸣啾啾;玉清宫琳琅振响、仙乐飘飘。
登坛演法,诵持真经,谨遵科范,如法如仪——杨真人踏罡祝香、秉职陈情,将三名新晋弟子名号一一宣诵,启奏天曹挂案。
八公主赐道号玉静,九公主赐道号玉真,牡丹赐道号玉虚——三位冠巾弟子恭跪坛前,杨真人为三人一一梳发,穿上“得罗”,戴上黄冠。
顿时,三名女冠衣冠整束、庄严殊胜,正式入道玉清宫。
依照仪式传统,杨真人还要替每位冠巾弟子超度祖上三代宗亲,以敬人孝,而后再入仙途。
不过,牡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祖上宗亲……
她只得以武姓为上,为当今女皇超度祈福。
随着一道道表文筒子化作香烟袅袅升腾,飘入至虚无境,从此纳入天曹。
礼毕,牡丹携两位公主叩谢五恩、礼拜十方……
在这一瞬间,牡丹不由的有些恍惚。
在这大唐盛世里,她究竟是谁?
是穆丹?是武牡丹?是丹阳郡主?是东宫少傅?还是玉虚女冠?
此时,仙乐飘飘,心月皎皎,杨真人对着三名新徒谆谆告诫:
“劈开生死迷律路,跳出轮回五苦门。你三人,日后行走坐卧,皆需尊道礼而行,虔诚修真,不染俗尘……”
牡丹低头受戒,只觉头痛欲裂。
杨真人的这些话,在她听来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它似是带着一些久远的记忆,像是抓不住的烟霞,又像翻腾的海浪……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翻江倒海,一层层的冲击过来……
自从来了道观,这种感觉就时而出现。牡丹隐约感觉,自己可能快要恢复这一世的记忆了。
就在牡丹觉得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仪式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