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林远去打听裴伷先的下落,裴伷先倒是主动找上门来。
原来,这裴伷先在西域不仅富甲一方,还豢养了大量的门客,各路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一个年纪轻轻的五品定远将军,到处打听十年前的那桩旧案,裴伷先很快就得到了风声。
毫无疑问,至今还关注当年之事的,不是敌人,就是故人。
对于林远的来历,他还没调查清楚。只是打听到这位将军名叫薛林远,是白马寺薛怀义的徒弟,出身来历暂且不明。
薛?薛家后人?裴伷先坐不住了,他决定亲自会一会他。
于是,裴伷先托了那长须老兵给林远带话,说天气严寒,将士辛苦,想给军营捐献一批皮毛衣物。
林远作为副将,确要掌管军营物资之事,于是,这日黄昏,都护府的营帐里,薛林远和裴伷先顺理成章的见面了。
虽然时隔十年,薛林远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身影。
十年前的黄昏,正是这样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牵着小小的姝月到了他们家。
虽然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满面沧桑,身材也魁梧了不少,不过林远依旧认了出来。
林远一时有些激动,眼眶都湿润了。
恢复记忆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昔日故人——一个和薛崇轩、姝月都密切相关的故人。
不过,裴伷先已经完全不认得眼前的少年了。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是6岁的双髻小童,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将军……
不过,这些年的生死沉浮,让裴伷先练就了敏感的嗅觉,只凭气场他就可以感知到,眼前这个少年,就算不是故人,也绝对不是敌人。
——
清点物资,登记造册,对于主动捐助战用物资的富商大户,朝廷自然要以礼相待。
林远趁机请裴伷先留下用膳,二人把酒言欢。
“裴公心系朝堂,胸怀国运,身处边疆不忘慈济行善,林远实在佩服。”
“薛将军谬赞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倒是薛将军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几杯酒下肚,一番寒暄之后,两人也就熟稔了不少。
确认眼前的富商就是裴炎之侄裴伷先,林远决定摊牌了。
他借机屏退了侍从,提起了十年前的那桩旧案。
“裴公,今日一见如故,倒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位故人……”
“哦?十年前,我倒是和你如今差不多的年岁。”
裴伷先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给林远斟上一杯酒。
“鄙人听说薛将军对十年前的旧事颇有兴趣,不过陈年旧案,还是少谈为妙,免得牵连了将军。”
裴伷先的这招以退为进,其实也是试探,毕竟薛林远如今是武三思的副将,他还是要谨慎一些。
“怕什么?当今圣上下了大赦令,对于六道流人皆免其罪,不予追究,裴公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日后还烦请薛将军多为照拂……”
看裴伷先依旧小心谨慎,林远也就开门见山了。
“其实说起来,我和裴公也是差不多的境遇。四年前,家父蒙冤,全族株连,我也是侥幸逃脱,捡了一条小命。”
“四年前?可是河东大族薛氏,薛绍一族?”
“正是。”
林远毫不避讳,点头承认。
话已至此,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层窗户纸。
裴伷先盯着眼前的少年,强忍心中的激动。
难怪两人一见如故,这少年眉眼之间确实有薛绍的风采……
不过,薛家几个兄弟,儿孙也有不少,不知道这孩子又是哪一家的后人?
裴伷先正想着该如何询问,林远已经直言以告。
“其实这次我来西域,也是想寻一位故人。十年前的一个黄昏,那位故人来到洛阳城西的薛宅,留下年仅六岁的女童,从此杳无音讯。”
林远此话一出,裴伷先端着酒杯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了。
“此事……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当年薛宅里的男童。”
“你是薛崇轩?”
裴伷先激动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十年前的那个黄昏,他来去匆匆,确实没有注意这个男童。
只是后来了解到,薛府里有个年岁和姝月相当的男童名叫薛崇轩,和姝月二人对外以兄妹相称。
“正是。想必裴公就是当年那位故人,只是当初我年纪尚小,母亲一直严守秘密,所以直到今日才知道您的身份。”
“你还活着?那姝月呢,可还在世?”
“放心,她很好。”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裴伷先激动的站了起来。
“目前人在东宫,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失忆?”
裴伷先困惑的看着林远,不知道当年那场劫难里,这两个死里逃生的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过知道姝月还活着,他还是惊喜万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活着就好。”
裴伷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不管什么奇难杂症,我一定会给她治好的。对了,她目前人在东宫……可是嫁给了哪位郡王为妃?”
裴伷先有些奇怪,他在洛阳耳目众多,没听说东宫迎娶王妃啊……
“没有,姝月只是东宫少傅。”
“东宫少傅?你说姝月就是那位丹阳郡主,武牡丹?”
“裴公,您可真是神通广大,人远在西域,却连后宫的消息也是了如指掌。”
林远颇为惊奇,虽说知道裴伷先食客众多,也没想到连洛阳皇城里消息都一清二楚。
“事关东宫, 还是略知一二。只是当年我一直以为你们二人已经遇难,没想到她就是姝月啊!”
裴伷先长叹一声,后悔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这几年,这两个孩子改名换姓,也不知道如何熬了过来……
眼看时机成熟,林远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裴公,实不相瞒,当初姝月留在我家,虽然我们朝夕相处,情同兄妹,可家母对她的身世讳莫如深,十分谨慎。”
“后来,薛家蒙难,全族入狱,家母在酷刑之下骤然离世……所以我至今也不太清楚当日之事。”
林远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绪。
“如今姝月失忆,此事更是成谜。敢问裴公,姝月可是裴家之后?”
“此事说来话长……”
一杯酒下肚,裴伷先眼中含泪,这才和林远讲起了十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