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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福背着手,沉着脸走了进来。

张旺发腰又弓了几分:“四,四叔……”他期期艾艾,凑近张保福,“为啥啊四叔,我……我这不是也想为村里出份力嘛……”

“你拉倒吧,”张保福斜他一眼,“你出力?你先把你家的地好好除除草,那草长的比庄稼都高!”

张旺发舔着脸嘿嘿笑:“四叔,你咋拿老眼光看人。那田是自家的田,种好种坏都是我自家的事。村里修路是大家伙的事,我也是想给大家伙出份力。”

“出力?你是惦记上一天两顿饭了吧,保不齐到了吃饭的时候,你那媳妇拉着大的,带着小的,拖家带口全到工地吃。”

张保福怼的很不客气。

张旺发继续嘿嘿笑:“嘿嘿,不是一天还有一毛钱么?”

他没反驳,合着这两口子还真打着这主意,到了吃饭点,全家老小一起上阵,来占便宜!

张保福万分庆幸,把张旺发的名字给去掉了。

老支书进来后,李长明就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该收到抽屉里的都锁到了抽屉里,站起身出去了。

村委办公室里没了旁人,张保福把张旺发训了个狗血淋头。

张旺发走的时候气哼哼的。

娘的,都欺负他穷,看不起他!

一路气呼呼的回了家。

张旺发的家在村西头,篱笆扎的围墙,泥草屋,上面的稻草顶三四年没换新的。

前一段春雨连绵,雨停了后,墙角背阴处长出一层青苔。

踢开了篱笆门,张旺发一脸不忿进了院子,直接进了夫妻俩住的最大的那间屋。

刘麦香正躺在炕上睡觉,看到他进来,忙坐起身:“当家的,咋样?”

上午报上名时两口子一脸兴奋,把去吃饭时拿家里哪个盆去都讨论清楚了。张旺发没好意思说他被刷下来了,闷闷回了一个字:“嗯。”

嗯!听在刘麦香耳中,就是事成了。

这下觉也顾不上睡了,她翻身下炕,欢喜不已:“这可太好了,村里做面条烙饼蒸馒头,都是好饭食……”总算能吃顿饱饭了。

开心完是可惜:“咋就只修四十天,要是再多修段时间,咱能吃饱饭的时间更长了,还能给家里省点粮。”

张旺发埋头坐下,不搭她的话茬。

先让麦香高兴两天,拖不下去了再跟她说实话。

两口子一个开心一个烦闷,坐了一会儿,肚子不约而同咕噜起来。

“饿了,”张旺发揉揉肚子,“晚上吃啥?”

刘麦香撇撇嘴:“还有啥,野菜粥。”

张旺发前头那个没福气的媳妇留下来的拖油瓶,正在灶房里煮野菜粥。

“天天野菜粥,就不能换换花样?”张旺发有点不高兴。

刘麦香斜他一眼:“哟,想吃好的?你掏出三块五块出来,我这会就跑镇上给你割肉去,你有钱吗?”

张旺发被她挤兑的无话可话,站起身出了屋。

刘麦香撇撇嘴,第一百零八遍哀叹自己命不好。

十九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曹家岭。结果那男人是个短命鬼,结婚不到一年,男人失足跌下山崖,一命呜呼。

刘麦香被婆家揪着打,说她命硬克夫,曹刘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刘麦香被爹妈接回了家。

接回了家,还得再寻个人家。

有媒婆上门,就给说了张家庄的张旺发。

在媒婆嘴里,张旺发千好万好,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对象。

“男的前头媳妇没福气,短命留下个丫头。”媒婆察颜观色,发现刘家父母脸上有不乐意,使出了浑身本领拼命鼓吹:“哎哟你们还嫌弃这个?还当你家的麦香是黄花大闺女呢?要我说,他们俩一个死了媳妇,一个死了男人,谁也别嫌弃谁。而且那边前头留下个丫头,总比留下个儿子强吧?等你家麦香嫁过去,过两年生个大胖小子,正好这大丫头也大了点,能干活,正好伺候麦香和她生的孩子。”

要不说想当媒婆,就得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

刘家父母还真被她说动了。

就算是刘麦香有点嫌弃张旺发家里有个拖油瓶,可爹妈都愿意,媒婆说的也好听,她就同意去相看了。

杀千刀的张旺发,相看时他借的邻居家房子。

等到嫁过来,刘麦香才晓得被骗了。

张旺发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除了一个四岁的拖油瓶,就只有三间矮破的泥草屋。

刘麦香欲哭无泪。

嫁都嫁了,只能认命。

但是,怨言是有的,所以,她一不开心就埋汰张旺发。

“要不是当初听信了媒婆的鬼话,我会嫁给你这种懒汉?跟着你吃糠咽菜,连个肉星子都看不见。嫁给你到现在,连件新衣裳都没穿过。可怜我生的俩孩子,跟着你这个穷鬼爹活受罪。你瞧瞧那身上瘦的,跟村里其他孩子比比,那可怜样呜呜呜……”

每到这时候,张旺发都会闭嘴,闷头听着刘麦香数落他。

嫁过来后,刘麦香发现张旺发懒的出奇,家里活不沾手也就算了,地里的活也是能省则省。

吵过骂过也打过,刘麦香的爹娘、张旺发的亲叔婶,还有张家庄的老支书,轮着拨的来家里主持过公道。

闹腾来闹腾去,屁用没有!

张旺发当初投胎时估计把勤筋抽掉了,只剩下懒筋。让他多干点活,跟要了他命一样难受。

她的肚皮比前头那个争点气,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第二胎生了个闺女。有儿有女,刘麦香不想再生了。

家里穷成这样,生了也养不起。

自打儿子生出来后,刘麦香腰杆子就更直了,然后开始向张旺发看齐,一起躲懒。

勤快不好装,躲懒不用装。

张旺发不下地,她也不下地。

张旺发不干活,她也不干活。

活谁干?前头留下来的那个拖油瓶啊。

当初媒婆的嘴死的说成活的,不就是这样讲的:“前头留下的,能帮家里干活,伺候麦香和她孩子……”

至于张来娣……村里人都在背后嚼舌根,说她是后娘,心肠歹毒,不拿张来娣当人看。

刘麦香可不认这个话。当初媒婆上门求亲时,话说的明明白白,大的伺候小的,她错哪了?

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肯容下张来娣,给她一个窝,就不错了。

村里人说她心狠?笑话,一个个说她的时候都把自己当成了十世善人,可也没看谁家善人,可怜可怜张来娣,把她带到自己家去养活。

亏他们还都是姓张的。

刘麦香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一群只会嘴上工夫的长舌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