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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拉长,转瞬之间,又恍若一月一日。

徐俏儿静静的看着半空的明月,似乎想要从它的脸上,得出一些回应。

明月又亮又清澈,但却无言以对。

这让徐俏儿有些失望,可她还是看的出神。

恍惚间,一阵夜风吹过,吹干了她的泪水,直到这时,她才觉得有些冷了。

搓了搓胳膊,又失神的四下张望,最后抱着自己把脸放在膝盖上。

她正抑郁的时候,丫鬟徐叶从床上爬起。

往常她睡相实诚,沾枕头就着。

可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再加上今儿个贪凉,一盘桂花凉糕、一碗过油肉和一壶冰镇的果酒,她撕着嘴炫了个干净。

她是徐俏儿的丫鬟,可她爹又是徐达的旧部,徐家上下也就没把她当过丫鬟,主要是让她给徐俏儿做个伴,在吃穿用度上,也从来没有短过她。

可白天贪的嘴,后半夜就找上门来了。

这个罪呦...疼的她只觉得有个小人儿在肚儿里拿着一把小针在扎,东扎扎,西攮攮...

直到哐哐灌下几碗水,又坐在床头喘了半晌的气儿,才觉得好了些...

眼瞅着睡不着,她就站起身走出去,决定出门喘一口新鲜的活气 儿...

出门后,月光明亮,四周的灯火也是通明。

她有些满意,觉得府上的家丁侍卫很是尽责,护卫也很是周密。

可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徐俏儿的屋子,尤其看见屋顶的身影,某一个瞬间,她毛骨悚然。

她觉得是哪个不知死的东西趁夜扒了徐俏儿的窗棂子!

直到看清楚屋顶上的人是徐俏儿本人后,她才咽了口唾沫,又走回屋里,在身上围了两件大氅,也迈步向楼顶走去。

听见身后稀碎的声音,徐俏儿微微扭头:

“怎么醒了?”

“嘿...”徐叶笑了一声,从身上解下一件大氅披在徐俏儿身上:

“黑更半夜的,风凉,别冻着...”

徐俏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侧头看了看肩上的大氅,点点头没说话。

徐叶笑吟吟的在她旁边坐下。

大半夜不睡觉,她不用细琢磨,就知道徐俏儿是思春了,可徐俏儿自己不说,她也不好往那地方提...

想了想,她试探着说道:

“大小姐是在赏...月?”

徐俏儿摇摇头,从旁边的大碗里捏出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又吐出两颗微酸的葡萄籽。

她倒是干脆:

“赏什么月,从降生下来我就没长那根犄角...喜欢赏月的家伙,都是借赏月,来掩藏他们心里的那点男盗女娼...!”

看她说的利落,心情也不算差的样子,徐叶轻笑两声,也调笑着说道:

“那大小姐就是在思人喽?”

徐俏儿也没反对,只是把装着葡萄的大碗放在两个人中间,让徐叶也拿的方便。

过了半晌,她突然问到:

“你说,他知道大婚的事会怎么想?”

“啊?”徐叶有些莫名其妙:

“陛下不是已经赐婚了吗?”

徐俏儿紧锁眉头,过了半天,才喃喃自语的说着:

“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嫁给圣旨...”

“啊?”徐叶一愣,随即就涌上无尽的生无可恋...

你进宫的时间比在家里都长,皇后对你和颜悦色,贵妃对你温言细语,太孙虽说混蛋了些,可也从来没给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摆个臭脸子,甚至连老皇帝那关都过了...

你娘家腰杆子还硬...况且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你们有婚事了...

除了头一回吃多了在宫里吐了一地,你还有啥腌臜事?

闲的臭显摆?

看徐叶抿着嘴不再说话,徐俏儿再次的看向月亮喃喃自语:

“其实仔细想想,我挺不愿意他是太孙的...那样,他也就可以不用那么累,也不必对自己那么严苛...”

说着,她又兀自的笑的明朗:

“可有时候想想,其实他也挺不是东西的...”

心里刚涌出些感动的徐叶,再次的恢复生无可恋...

都哪学的这种夷三族的话...

“哦对...”徐俏儿突然扭头看着她:

“明儿个,把那些经文、还有那几个请回来的佛像,都给送走喽,留着怪占地方的...”

“嘿...我就说嘛,不能信那群贼秃的一套,什么前生今世的...太孙吉人天相,还用得着这个保佑?”

“信这玩意儿?那老徐家现在还在凤阳种地呐!”

“嘶!”徐叶抽了口冷气,这是今天晚上,短短的盏茶世间,徐俏儿给她的第三个震惊!

她愿意称呼徐俏儿一声,大明卸磨杀驴第一人!

太孙出征漠北,你是日夜上香,抄经还愿,把能拜的神都给拜了,能抄的经也都给抄了...

可这会眼看用不上了,你扭头就给送走喽,这这这...

过了半晌,她才摇了摇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您何必呢...当时在昭狱,我...唉...”

想起在昭狱的三天,徐叶猛的打了一个寒颤。

昭狱那种地方,就不是人待的,让她每次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日夜惨叫不绝于耳,砖头缝里都是血,墙上沁着骨头渣。

虽说吃住还凑合,可正常人,谁能在昭狱大吃大喝...

甚至从昭狱回来的那几天,她连着好几天,都能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在梦里掐着她的脖子,问她索命...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貌...

中等的个头,刀挑儿脸,络腮胡子三角眼,一副武将打扮的样子,并且,他还有一双白眉毛,一直张着嘴冲她惨叫: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死的好惨呐...”

想到这些,徐叶再次的打了个哆嗦,踅摸着要不要把佛像留下来几个镇一镇...

徐俏儿却没有注意她的神态,只是抬起头再次看向天上的月亮,然后再次的泪流满脸。

过了很久,她才继续呢喃着说道:

“他想去,我就帮他,可...可我也帮不了他什么了...”

徐叶从回忆中回神,然后再次生无可恋。

你都梗着脖子欺君了,还能怎么帮啊?

这让她又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见过徐俏儿这么柔软的一面。

她觉得此刻的徐俏儿,丝毫不像是武勋家的子嗣,却像个从江南走来的白衣少女,面带忧伤,双瞳剪水。

她头一次觉得徐俏儿这么陌生,就像是两人之间隔了一层滂沱的雨,模糊着看不清她的脸。

她正感念满怀的时候,徐俏儿却又再次一惊一乍的扭过头看她,眉眼中似乎带着兴奋,并且再次颠覆了她的印象:

“明儿!”

“明儿个陪我上街,买些东西,看看布料、胭脂啥的,浓妆淡妆的都买些...!”

说着,徐俏儿又大方的大手一挥:

“我要买下一条街的眼妆、眉妆!”

徐叶又是一阵的目瞪口呆,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徐俏儿带给她第几个震惊了,不过旋即她又眉开眼笑。

她知道她这个大小姐脑子有点病,喜欢买些妆、饰,可她自己又从来不用,平常就是一把清水洗脸,用个淡妆就算是过年了。

而她买下的那些东西,都基本被她送给了其他武勋家的姐妹或者府上的丫鬟了。

如今...嘿!宰狗大户的机会,不能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