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罕见的沉默。
朱标面沉似水,眼波寒光流转不息。
直到最后,他才再次开口:
“惹出这么大的祸,京里你是待不了了”
“滚,远远的滚!给孤滚到龙州去,不要让孤再看到你!”
夺爵发配。
这是他和朱元璋之前就商量好的结论。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要换个人,他早就直接给砍了。
“太子爷…”
常茂声音有些嘶哑,这三个字也是他进这间屋子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结果他有想过,可真正落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他身躯一颤。
心中涌现的悲哀与沮丧,也让他泪流满面。
“滚!”
朱标闭上眼睛,面沉似水。
朱雄英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走上前扶起了常茂。
此刻的他心里五味杂陈。
与朱标相比,他与常茂更加亲近,因为他身上流着常家的血。
直到临出门的时候,朱标才又缓缓的说道:
“离京的时候,雄英会去送你”
常茂蹒跚的脚下一滞,扭头微微躬身,然后再次迈开脚步,沉重又缓缓的退出了门。
……
朱雄英本想把他送回郑国公府,可常茂拒绝了,道别之后,有些苍凉的逐渐远去。
看着他微微躬驼的背影,朱雄英在宫门口,无言的站立良久。
他有些感慨。
之前的常茂,作为二代武勋的领军人物,他身上的骄傲总是令人难以忘却。
可正当意气风发之时,惨遭大变。
如今只剩下佝偻的身姿,与不知所措后的狼狈不堪。
他身上的苍老,让朱雄英觉得,仿佛此刻的他,已经是儿孙成群。
但说实话,其实朱雄英并不怎么担心。
功名利禄,过眼烟云。
只要朱标还是太子,只要他还是太孙,常家就永远不会出事,这是满朝都看在眼里的事实。
只要希望还在,常茂终会有起复的一天。
并且朱雄英隐约觉得,这个结果应该才是老爷子真正满意的结果。
他在为将来铺路。
常家这些年风光太甚,如今掌权的人,或多或少都与常家有血缘之亲。
罢黜常茂,常家的当家人便会是常升,比起常茂来说,常升没有那么高的威望,于朝局是好事。
而把常茂发配龙州,等到将来有一天龙御上宾,朱标一旨诏书,常茂便会是新皇得手的臣子。
人总要经过敲打,才不至于恃宠而骄,尤其是常茂这样的二代领军人,本来的天之骄子。
可能这样的安排,朱标用不上,可牵扯到开国后的权力交接,再多的后手也不算多。
而这一点,朱标一定也明白。
不然在大明,他要是真心想保住一个人的爵位,不难。
站在宫门口,朱雄英咧着嘴笑个不停。
想明白了这些事,这让他心思畅快,扭头大踏步回了文华殿。
回到了文华殿。
朱标正端着茶盏,轻轻的啜着。
看见朱雄英进门,他的脸上似乎有些意外:
“这么快就回来了?”
“昂”朱雄英点点头,在朱标旁边坐下,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那我还待个三年五载?娶个老婆?生个孩子?”
“臭小子!”朱标挥手欲打,等朱雄英笑着跳开后,他才又端起了茶盏,咂摸了两声才摇摇头说道:
“孤还以为你会求情来着…”
“不至于…”朱雄英摇摇头,在朱标身旁再次坐下,调笑般的看着他:
“谁能想到,堂堂的太子爷,也会做这等类似于后路的安排…”
“哇欧,爹可是沉鱼落雁的太子爷诶…”
“去你妈的”朱标破口大骂,又浅笑的摇摇头,放下茶盏,他抬头看着朱雄英问道:
“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就在方才…”
朱标一窒,有些感叹于朱雄英的妖孽。
他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往往会在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遭遇失败…闲时落下一子也好…”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再次端起茶盏,可看到里头的水被喝光了,他嗯了一声,顺手把茶盏递给了朱雄英。
看着朱雄英在殿里闪转腾挪的续了茶,他才接着说道:
“本来是想嗯…想个法子,让他携大胜之势,和你三叔斗一斗…只是,如今想来,或许你皇爷爷这么安排,确实更合适些…”
说话间,他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又用盖子在茶碗上刮了几下,最后抬头看了朱雄英一眼。
可看到朱雄英还是不为所动的坐在那里,他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你还有事?”
朱雄英撇撇嘴。
年纪轻轻的哪那么多规矩…端茶送客,这是文华殿!我是客?
摇了摇头,他又有些谄媚的看着朱标:
“是这么着,最近皇爷爷不是打算让永昌侯领军对漠北用兵来着,儿子也想去看看…”
“唔…这事…”朱标靠在椅背儿上,然后看着朱雄英点点头:
“可以”
“可以?”朱雄英有些难以置信,他豁然起身,调转手腕指着自己的脸:
“不是…您听明白没?儿子是说儿子,是朱雄英想去漠北上转转!”
“你那么大身量干啥?”朱标满脸不善的看着他:
“孤不瞎,也不聋!”
朱雄英陪着小心:
“那您是同意了?”
“昂”朱标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奉天殿,文华殿,坤宁宫,随时随地,你在哪里都可以想,畅所欲言的想,肆无忌惮的想”
“想?”朱雄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就是没商量了?
朱雄英讪讪的笑了笑,然后走到朱标的身后,在背后轻轻揽着朱标的肩膀,让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他越长岁数越小,比起幼年时,如今的他,更喜欢撒娇了些。
他贴在朱标的耳朵边问道:
“太子爷,没商量了?”
朱标侧过脸看向他,嘿嘿一笑: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