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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徐允恭在祠堂上了香,又跪在那里和祖宗们说了半晌的话。

作为武勋,他是一个难得的厚道人,不似冯胜那般贪财,也不似常茂那般残忍,更不似邓镇那般圆滑。

但他也有软肋,他只想皇长孙能够快快长大,早些把闺女嫁进宫中,为此,他可以牺牲掉所有。

老朱家待人凉薄,但对嫡妻都还是非常不错的,皇帝如此,太子如此,燕王如此,将来皇长孙定然也会如此。

如今太子有意,陛下松口,皇后俯准,长孙迁就,这真的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往后两百年,都不会再碰上这样的机会了...

“谁要是敢坏了我姑娘的姻缘,我就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

鹰隼一般的眼睛有些摄人心魄,又慢慢的闪烁着奇光,对着祖宗的牌位开始慢慢的琢磨。

家丁们要有一套干净的衣裳...要找些信得过的厨子...马厩、演武场要干净。

书房里的兵书要备好、野性不驯的牲口要杀掉...

徐允恭发了狠,又恭敬的给祖宗磕了头:

“列祖列宗千万要保佑...”

......

再过个把月就要到秋天了,每到这个月份,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草原上物产不丰,牧民过冬储存不足就要抢。

饿死也是死,战死也是死,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况且秋高马肥,正是骑兵在一年中最能打的时候,边患严重,很多地方都要提前调兵布防。

民事更多,河工、漕运、水患、刑律、蝗灾、旱灾、人事、秋收、夏水、桑麻、屯田几乎要挤到一块...

而能送到中枢的民事奏疏,就没有一件小事情,诘屈繁杂,文臣又多含蓄,很多奏疏不看到最后一句话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所以朱雄英抽空就会来奉天殿帮着拾掇拾掇奏疏,能干一点儿是一点儿。

给自己家干活,自然也是干劲儿十足。

事务繁忙,正热的时候,朱雄英没有午睡,朱元璋和朱标更没有功夫睡了。

天下大事,首在勤字,其次在恒。

不过朱雄英的活儿是最简单的,把通政司送来的奏疏先捋一遍,把其中一些加急的奏疏挑选出来首先递给朱元璋。

或一些需要核准的奏疏帮着算算账,还有把奏疏中需要查找的文献给找出来。

磨墨也是他的活儿,老爷子写的是朱批,用的是朱砂特制的墨锭,这种墨写的字经久不褪且火烧留痕。

不过唯一一点,朱砂太沉且密度很大,不一会儿就要凝结。

这时候只要朱元璋招呼一声磨墨了,朱雄英就颠颠儿的站在御座旁一边儿磨墨,一边看老爷子批奏疏,为自己将来施政积累经验。

如果不提能力,倒是与在殿外帮忙的华盖殿、谨身殿、文华殿、武英殿的大学士们差不多。

不过他们是皇帝顾问,朱雄英是皇帝孙子,充其量算是个帮闲。

不过为此朱元璋的书房特意多了一张桌子,朱雄英在桌子上把奏疏分类,再抱着一大摞奏疏放到御案上或者朱标的书桌上。

现在朱雄英就正忙活着,把刚好分好的奏疏抱着往御案上送的时候,最上面的一本掉在了地上,恰好被往前迈的脚踩住了。

“呀!”朱雄英一惊:

“踩住了...”

说着慌忙把怀里的奏疏放在桌上,弯腰把掉地上的那本奏疏拾起来,轻轻吹了吹,又拍了拍。

幸好宫里地上铺的是平整的金砖,又被太监打扫的十分干净,奏疏上倒是没多少土。

正在批奏疏的朱元璋抬头,笑呵呵的摆摆手:

“踩它是给它面子...”

“咱来看看,是哪个贼王八的奏疏有这样的运气,被咱大孙给踩上了,呵呵呵...”

说着翻开了朱雄英刚递过去的奏疏,突然眼中寒光一闪,嘴里嘟囔了一句:

“他怎么还不死...”

正在下首位帮忙的朱标有些吃惊,停顿了半晌才问道:

“父皇说什么?”

朱雄英也有些吃惊,这本他记得清楚,是督察院的奏疏,上边的官员落名写的是臣李善长谨奏...

又伸头看了看,幸好这会儿那些大学士们都不在,要不这句话传出去,又要惹出天大的乱子...

朱元璋没再说话,低头看起了奏疏。

“山东鱼户累年隐匿税课,逮捕进京,督察院严查审办,证据确凿详实,相关鱼户亦供认不讳...”

“税赋乃国家岁入大宗,逃避不纳尚且违法,隐报居心更是叵测...”

“臣等共议以为,一应案犯此举犯法,其心不纯,其身不正,其罪当诛...”

“然陛下有好生之德,以为民本,仁心感昭日月,故臣与督察院一众同僚酌情定罪,决议将一应案犯人等共计六十流放岭南,请陛下定夺...”

朱元璋眯着眼想了半晌才在上面写道:

“商人匿税,自古有之,况贫民乎?”

“着即全部宽宥其罪,减免案犯税赋,发回原籍...”

“皇爷爷,喝茶...”

趁着朱元璋把墨吹干的功夫,朱雄英又添了茶,递给朱元璋。

刚才老爷子的话他听得清楚,意思绝对是要弄死李善长。

而李善长作为六公之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想弄死他一个就要弄死一大群...又是数万人的大案...

朱元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深深喘了口气,突然扭头看着朱雄英:

“大孙,你可知道这个李善长在想什么?”

朱雄英有些哆嗦,扭头和同样有些吃惊的朱标对视一眼,又摇摇头:

“孙儿不知...”

“呵呵呵...”朱元璋笑着摇摇头:

“不知道好,咱来教你...”

说话间顺手把手里的奏疏递给朱雄英,接着说道:

“善长是法学大家...大明如今的茶法、盐法、制钱都是出自于他,这些法有多严苛,你心里也有数,况且连坐之法也出于他”

“他这个人心里只有刑律,按他的意思,这些逃税的人都该死!”

“可他还知道,这些渔户在咱这算不了什么,咱绝对会宽宥其罪,发回原籍...”

“一个跟了咱大半辈子的人,他甚至要比你爹更了解咱,咱心中怎么想,他恐怕早就门儿清了...”

朱雄英默默的听着,又默默的看着老爷子把手紧紧的攥着,又缓缓的摊开,而后接着说道:

“所以咱的萧何就取了个折中,流放...这样既不和咱完全对立,又没有喧宾夺主,让朝野觉得咱是听了他的意思...”

“传出去了还能让咱有了圣明,让天下称赞咱是个仁慈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