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缺粮,人家费尽周折,给皇帝运来钱粮……
而他们呢?
不过一退休官员罢了。
论功劳,他们不如方正化!
论皇帝面前的亲近程度,他们一样不如方正化!
论能干,他们更是不如方正化!
今日皇帝如此呵斥方正化,只为给他们赔罪,他哥俩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联袂弯腰给方正化致歉:
“方督勿怪,我兄弟两人人老了,反倒成了顽童,竟然执着于一丝小事追究不放。
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方督看在我俩老糊涂了的份上,宽宥一二。”
两人的话,让方正化眼睛红了。
他做了那么多实事。
坚守孤城的时候,甚至数度亲自杀敌。
退居南阳的途中,他几度身临险境。
陛下安稳了,他自愿请命去江南……
他方正化做的,难道不比江南那一群——窃据神权,扶持傀儡,吞并国家……的文贼吗?
他去了江南,虽然做的隐秘,然而,终究不是不透风的墙。
抢了钱谦益后,因为又连续抢了好几家富豪,他们的作案手法,被士绅们知道了——这么明显的事,稍微分析一下,就知道是太监和锦衣卫的手笔。
然后再跟踪一下黄得功、郑鸿逵,就会明白一切都是他方正化主使的。
江南豪绅大怒。
派遣大量私人力量,寻找方正化的踪迹。
这事不能走官面力量啊,要不然,江南士绅这个群体,还不要被天下人嗤笑!
豪门家奴四出,到处打探方正化的消息。
然而……
方正化的手段,岂是他们能够寻得到的。
士绅恼了。
找不到方正化的人,无法在肉身上消灭他——
那就在精神上消灭他!
于是,他方正化被编排成了小人、盗窃贼、贪婪的没卵子太监……
方正化眼睛通红:
世人只有骂他的,哪有真的明白他一心为了这个国家啊!
“两位老官万万不可如此!”
方正化哽咽着,急忙将两位白发老官拉起:
“都是为了陛下,都是为了咱大明江山,若是人家骂一骂我,陛下就能没了忧愁,我宁愿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被人诅咒而死!
再说了,的确是方某人做的不地道,是我不该如此行事……”
“哈哈哈!”
眼见三个白发老头互相鞠躬道错,朱由检哈哈一笑。
他扭头对王廉道:
“没眼色的家伙,还不去搬来锦凳,请三位老臣坐下!”
王廉平白被皇帝呵斥一句,却也不恼。
身为皇帝家臣,主人对他随心而为,这才是君恩在侧啊!
有品阶的王廉都挨了皇帝叱骂,旁边的那些小太监,哪里敢站着。
他们赶紧搬来锦凳,王廉请三人一一坐下。
方正化是内臣,虽然做了很多功勋,这个时候,却不是先夸奖他的时机。
朱由检只是随意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就看向了二毕。
“两位老卿家,朕在新城的时候,得到了这件宝贝,甚为欣喜,就一直留在身边。”
朱由检将贴身装着的手铳拿了出来。
却见那手铳,红木为柄,金银错中的银错为饰,镶嵌着一串铭文。
黄铜为骨,银错为饰,竟然很是精美。
朱由检瞄准行在庭院内的照壁,抬手就是一枪。
狗皇帝小心谨慎,自从得到这柄燧发枪后,时刻都是保持着装好了火药的状态。
因此,他掏出了手铳,就能射击。
朱由检扣动扳机后,夹着燧石的龙头落下,狠狠的撞击在引发火药池的砧板上。
“咔嚓!”
“嗤!”
一串火星落在了引发火药池内,火药燃烧,又点燃了枪膛内的推动火药。
“轰!”
电闪雷鸣般的瞬息之间,枪口喷出一团火焰,宛若燃放了大雷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枪口余烟飘袅。
仔细看去,二十步之外的照壁上,一块青砖被击的碎开,变成了三瓣。
朱由检眼尖,一眼就看到那中弹点,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
枪声吓了小太监一跳,而三个老头,却纹丝不动。
他们早听惯了……
朱由检开了一枪,这才倒转手柄,将空枪递给毕懋康。
他指着枪身上的那串铭文,道:
“这上面的铭文,说的是孟侯老卿家的徒弟所作,可是真的?”
老眼昏花的毕懋康,眼见皇帝点了自己的名。
他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没有眼镜腿,绑着细绳头套的老花镜,套在头上。
毕懋康戴好了老花镜,这才接过了皇帝递来的手铳。
侧着身子,借了室外的阳光,毕懋康盯着银丝镶嵌的铭文,仔细看去:
“崇祯十六年孟秋,毕师讳孟侯门人张继孟造。”
毕懋良也探头来看,然而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他,眼睛浑浊的厉害,却是看不清蝇头小字了。
“回陛下,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张继孟做的。”
毕懋康将眼镜取下,带着手铳一起交给老哥毕懋良,让他也看看。
他开口笑道:“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
“臣九年前,托人印刷了臣搜集而来的武器制造、理论等,命为《军器图说》。
书中,臣罗列了各种火器、毒弩,图文并举,叙说军器之制造,使用与威力。”
毕懋良也已经看清了字迹,他接话道:
“陛下,此物甚为厉害,最适合将领、骑兵使用!
陛下您想,若是两将对垒,咱们的大将猛然给对方来了一枪……
若是两方骑兵交战,咱们在他们射程只有二十步骑弓射箭之前,抬手就是一阵弹雨……
陛下您想,那该是何等幸事啊!
这可是燧石作为引线的,根本就不怕风吹,小雨也不怕!
因为它不同于火绳枪,需要火绳才能引燃火药。
这种枪,由置于扳机上的龙头下击,砧板同燧石摩擦生火,火星落入装药室中,使火药燃烧,产生气体推力,将弹丸射出。
只要扣动枪机,摩击燧石,便可发射,因而简化了发射手续,提高了射速。
臣和家弟致仕后,就感于国家不靖,立志于改良军备,这些年,倒也教出了十几个能够完善制作的好手。
那张继孟,便是臣兄弟门下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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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理解的“奇技淫巧”,是清朝雍正改革以后的才定性的含义。
(雍正改革真没吹的那么牛逼,这个研究一点的都知道,它本质是妥协,执行的时间还很短。
小说一段康乾盛世吧:
以米价和地价为例,这是事关民生两大事么!
雍正改革后,社会一度恢复到明后期时的模样,米价每石900--1200文铜钱之间,地价每亩三两白银左右。
乾隆初年废黜雍正改革,你没看错,大补丸刚登基就几乎给全面废除了,包括摊丁入亩!并且摊入的丁银也没减掉,又重新征收了人头税。
(明末用于辽东战场,临时附加的三饷,清朝一直都在收取,也并未减除。)
乾隆朝的民生——米价每石从未低于2700文,遇到灾年,更是飙升到5600文以上。
有人说红薯产量不到粮食的十分之一,有人说不到百分之一,却不知这米价为何居高不下?
难道说,那时候便有人调样抽查?
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故?
亦或……
米价与面价,历朝历代都相差不多,几乎可以等同,稻谷与小麦,也几乎相等的,也就是说当时的麦价一样如此恐怖!
到底有多贵?
按照明末银铜兑换比例,这个价约合三两半白银到七两白银。
每石!
银铜兑换比,清朝分为三波波动,康熙时一度下降到了600比一,雍正维持在700--800左右,乾隆退位到清末,波动很大,3000--1000之间。
那么粮食价格居高,地价呢?
地价从3两白银,飙升到50两白银以上,并且常年维持。
懂经济学的兄弟们,帮忙解释一下这些数据吧,省的啰嗦的太多了。)
明代士人研究杂学,在旁人眼里只是行为怪癖、不合群、偏科,还没有上升到全员鄙夷的地步。
这时代的“奇技淫巧”,也不是后世理解的那个意思,指的是新奇的技艺和作品。
十七世纪末以前,将“奇技淫巧”用做形容词的语意,也只是表示过度了,过于偏重了,而非鄙视。
甚至,对于明朝士林人物来讲,研究科学,不但不丢人,还能帮助加分,获得更高的政治地位。
比如明末研究杂学的两位大佬——“南徐北王”的徐光启、王徵。
这两人不但研究杂学,更是还信奉天主教。
王徵更是一度严格尊崇一夫一妻制,最后因为无子,家人逼迫纳了小妾,王徵也因此而死……
这够乖张了吧……
然而,并不影响他们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还有徐光启、孙元化、赵士桢、宋应星、薄珏……
后世几何、代数、物理、化学……许多定义、定律,都是这些人定下、翻译的。
人家名声有损?
……
别说背定义的时候,觉得咬嘴。
因为翻译过来时的语境是以文言文为基础,语法上与后世有些错位,词汇也更加简练。
(比如我看多了文言文资料,有些时候写出来的东西,读者看来语法总是觉得很怪异,顺序不对……)
……
最起码在顺治朝以前,儒生研究科学,还只是偏科,不是丢人!
奇技淫巧也只是用来形容偏科的词汇,而非鄙视词汇。
大约转折点,是在戴梓因为造出连发的低级版机关枪——连珠枪,却被千古一帝·*·麻子·*,叱为奇技淫巧,流放宁古塔后。
从此,原本偏科的语意,就特么变成奇技淫巧了!
到了十全大补丸时期,女科学家王贞仪更是不容于世,29岁就郁郁成疾,一命呜呼。
而明朝女将秦良玉,都还能得到侯爵的高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