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红了天空,从高空看去,就仿佛在大地上铺上了光怪陆离的地毯。
又像极了这个世界。
遍目所及,尽皆一片红色海洋……
李自成的农民军,精锐全部身着红衣红裤,就连竹篾编制的斗笠帽子,也漆了一层红漆。
甚至就连牛马厮养(新裹挟的流民),以及老营妇孺,也要用红巾裹头。
……
“陛下,出了京师,我们就踏入敌境了啊!”
范景文一脸苦涩:“我们携带粮食不多,顶多撑得三五日而已。”
“沿途县衙州府,怕是不肯给我们资助粮草……”
事已至此,也不需要再蒙蔽皇帝了,江北大地全部归属了李自成的事情,范景文觉得自己需要先交代清楚。
朱由检轻笑:“范卿学识渊博,不知可否记得《孙子兵法》?”
范景文略微想了想,眼睛猛然变亮,惊喜道:
“陛下说的可是——‘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
他拍拍手,喜上眉梢。
“陛下的妙计,臣已经知晓了!”
他眼睛发亮,在灯火的照耀下,就像是草原的孤狼,绿油油的,瘆的人心慌。
江北大地尽归李自成所有,如此,就怪不得他心狠了!
不给粮,抢他个狗日的!
不给钱,抢他个姥姥的!
驮马没有,抢他个龟儿子的!
……
1644年的大明,风雨飘摇。
自今年正月初一日,李自成发布了《讨明缴》以来,短短40天时间,长江以北几乎已经全归大顺所有,甚至就连湖广行省中湖南的部分地区,也归属农民军所有。
李自成的这份速度,整个历史上——绝无仅有!
常言道板荡见忠臣。
李自成建立的大顺,宛若吹气球一样急速的膨胀着,在这危卵局势下,无尽朝臣改头换面,投入了闯军阵营。
而忠臣,一样不少。
前一年十月,大明最后的撑天柱孙传庭战死。
正月二十二日,宁武总兵周遇吉死战,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二月初五日,昌平总兵李守鑅战死。
……
二月十日的夜,朱由检是在热气球上度过的。
百万闯军齐聚京师,营寨延绵数十里,声势好不浩大!
然而,金龙所过,百万闯军却鸦雀无声。
古人都是比较迷信的,两千年的“君权天授”洗礼,使得人们对皇帝,充满了尊敬。
这份尊敬,就像是逢年过节对供桌上的神像一般,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如果要用词汇来解释,那就是即敬又怕!
眼看大明皇帝必死之局,却有“神龙”相助,闯军上下瑟瑟发抖……
别说是寻常闯军士卒了,就连立志反明的李自成,也吓得躲进房屋内,不敢出来。
若不然,只消几百上千杆鸟铳,对着朱由检一起发射,就能将他打成了蜂窝……
……
“陛下,我们去哪里?”
范景文见地面上已经看不到延绵的闯军营垒了,这才询问道。
朱由检指了指正南方:“去保定!”
世人都以为王承恩是为大明殉国的最后一个太监,实则不然。
三月十八日(农历二月初十)崇祯自尽,十九日京师各处放弃抵抗,北方大地几乎全部沉寂下来。
唯有一处地方,依旧在坚持。
那就是保定!
自从孙传庭死后,大明局势惊天逆转,从官军追杀得农民军若丧家犬,顷刻间被李自成翻了盘。
其间距今不过短短半年时间。
李自成于今年正月初一在西安称帝后,这四十天来,局势越发的不可收拾。
在这种局面下,崇祯将身边值得信任的太监,全部派出去了。
前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来到了保定。
此人是大明崇祯朝战死的最后一个大将。
北京城破后,方正化依旧在坚持,直到六天后的三月二十四日,他被闯军砍成肉泥……
方正化部明军,生存者仅有百余人,保定城罹难者,逾数万人!
王承恩皱紧眉头,担忧之色布满了脸颊:“陛下,方公公奉命堵死自河南越过黄河北上的闯军,他早已与京师断了联络,此时,还不知道保定是怎么个情形呢!”
陛下想要去保定,虽然方正化的确是一员猛将,更是军功卓着,但是时代不同了啊!
万一保定失守,陛下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承恩这么一说,范景文、刘文炳两人也是皱眉不已。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方正化身上……
虽然此人的确有本事,但就怕万一啊!
“保定尚在。”朱由检呵呵一笑。
他伸手指了指变得鱼肚白,隐隐有了红霞的东方天空,嘴角噙着笑:
“黑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东方的红霞越来越多。
……
热气球缓缓下降,朱由检命人调小了火焰,仅仅能维持住热气球自身浮空就行。
小太监牵着热气球前行,就像放风筝那样。
东方的红霞虽然已经铺满了小半个天空,然而地面的黑暗却还在停留。
众人看不清地面,只能抹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咔嚓!”
朱由检不知道踩在了什么上,垫的他脚疼。
他拿着火把低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只见脚底赫然是一具骸骨。
白骨累累早已腐烂了所有血肉的白骨!
他一脚将白骨脑袋踩破了……
脚下的这具骸骨呈蜷缩侧卧状,显然是饿死的啊!
朱由检打了个冷颤——
大旱、蝗灾、饥荒、尸横遍野、大疫,人鬼错杂、京师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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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上无尽的字眼,浮上了朱由检的脑海。
范景文也被吓的不轻,他脚下的那具骸骨更惨。
那是一具少了双臂双腿的骸骨,看骨骼大小,分明是个幼童……
至于手脚去了哪里……显而易见啊!
“陛下,这……”
刘文炳愣住了。
刘家虽然只是小门户,但是,自从他爷爷将姑娘嫁给光宗皇帝之后,刘家就富贵起来,先帝时期被封了伯,今朝更是晋为新乐侯。
纵然刘文炳没有寻常勋贵的架子,素来与百姓友善,还算是知道民间疾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