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 刘思思再度清醒。
她在病床上微微动了动身体, 肢体沉重而且麻痹。但不至于没了知觉, 只是动作迟钝了点, 还是不很灵光。
眨动了几下眼睛, 眼球四周逡巡。她意识到这里是病房, 挺豪华的。
视线落在窗前那束盛放中的黄百合, 唇角微微弯起。透过玻璃窗看出去的天色, 嗯, 这是在夜晚。
墨沉的天色映着月光的银辉, 还隐约点缀着不多的星闪。
病房里没有人, 只见她的病床边架着一张小小的摺床。这是曾美玉的陪床吗?
而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遭到什么意外了吗? 她好像没有啥印象呢。
“妈......。” 张开嘴巴, 声音因为干涸的喉咙而沙哑分岔。
过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人进来。刘思思又咽了咽口水, 发觉喉里插着一条胃管, 咯得很不舒服。
蹙了蹙眉, 尝试用了点力抬起手。她想去触碰它, 或者把它扯掉。
可是, 身体还是有点虚弱, 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劲儿来。她手抬到了半空, 就又无力的垂下。
这种脱力感, 让刘思思感到无可奈何。自己就像一条跃出池塘的金鱼一样, 只能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吱呀。”
房门开了, 她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低嗡的说话声, 他们象是在门边窃窃私语。
于是, 她又勉强地再掀起眼皮, 朝房门那边看过去, 同时发声。 “妈......?”
曾美玉果然是在门外, 她是在睡前进来看看。没想到, 刘思思这就醒了过来。
她迈开大步走到病床前, 笑着抓起她的手, 关切地问。 “思思, 你醒了? 觉得怎么样?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渴, 我......口渴。” 刘思思眨了眨眼, 答。
“诶~。你等着, 我这就去给你倒杯水来。” 曾美玉开心地应着, 随即按动了床的机关, 将床头升高呈斜躺的姿势。
随着坐姿的移动, 刘思思的视线更加开阔。
她看到了曾美玉身后, 跟着了一个身材挺高大的男人。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 看起来是刚洗漱好的模样。
那一眼, 她懵了。以为是错觉, 下意识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
可那个男人依旧站在那儿, 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林......., 林总?” 刘思思忍着喉咙的干涩, 沙哑着声音问。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还穿成这样子?
他们不熟, 这让刘思思震惊不已。
曾美玉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 看了林学东一眼。
见后者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 她便清了清嗓音, 回过来对着刘思思说。 “思思, 你怎么了? 这是阿东啊。”
刘思思将目光从林学东身上收回, 落在曾美玉的脸上。带着探究和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艰涩地问。 “阿东? 妈, 我, 我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
“思思, 你......你别吓唬我。你......忘记了阿东?” 曾美玉止住了笑容, 眼睛盈盈闪动, 眉头慢慢皱起。
林学东听到她们的对话, 如遭雷击般愣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 他按通了病床边的医护警铃。
然后凑上前, 坐在刘思思的病床边。身体微僵, 忽然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拧紧着眉心看着她, 眼中满是悲痛。 “思思, 你......, 你把我忘了......?”
“我......。” 刘思思看着眼前的男人, 心里莫名的扯了一下。被他似是而非的深情, 弄得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 轻轻咬了咬唇瓣, 有些尴尬地答。 “你, 你是林总, 是, 是我的老板。”
“哎呀, 思思, 你真忘了? 阿东他是你的......。”丈夫。
就在曾美玉冲口而出之际, 林学东拉住了她。对上曾美玉疑惑的目光时, 他抿了抿唇, 强作镇定道。“我叫了医生, 先给思思检查了再说。”
曾美玉眉心微微皱起, 觉得有点憋屈。林学东眼睛里的隐晦不明, 和脸上的愁色, 让她一时间又没了主意。
很快, 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经过初步的检查, 医生判断出刘思思应该是开颅手术的后遗症。
选择性失忆。
她的记忆是停留在数个月前, 当时林学东还没向她表白。而自己还是林氏市场营销外资组里, 一名小小的区域经理。
手上没完成的项目, 还是J国吉本集团的那个工程。
10月中旬过后, 花园里遍地落叶, 只有银杏亭立。
阳光和秋风常常结伴, 扑面而来叫人明显感到凉寒。
“她的记忆会恢复吗?”
光视穿过办公室的玻璃窗, 落在男人憔悴不堪的俊容上。几乎一晚未眠的林学东, 此刻正坐在主诊医生的对面。他依然睁着一双手通红的眼睛, 几乎绝望地发问。
刘思思刚醒过来, 精神和体力都欠佳。为了不造成她额外的心理负担和压力, 他决定先瞒着她已婚的消息。
这点, 曾美玉也表示理解和支持。因为刘思思的倔性格, 是自卑和脆弱的矛盾体。
一时半刻, 未必会接受和林学东关系的转变。搅不好还会拒绝, 将自己封闭起来, 选择退缩回避。
虽然心疼, 但总不能强扭。要慢慢地让她适应和接受, 才是长远之计。
医生盯着计算机屏幕上的检测数据, 抿了抿唇说。 “林先生, 患者经受脑部碰撞刺激, 潜意识里将某些她不愿面对的事情, 和人物遗忘。医学上至今, 没对于这种心理状态, 有一个准确的治疗基准。”
林学东失神地凝着窗外的蓝天, 风景犹存。思思醒过来了, 可是这一转身, 仿佛一切都又成了一场落空。
“除了失忆, 身体上的机能会有什么后遗症?” 良久, 他将视线拉回, 谁都可以逃避, 但他不能。即使痛苦, 艰巨, 他也只能继续迎难前行。
医生轻轻摇头。 “患者身体恢复情况良好, 没有发现肢体活动的差异。只是......。”
他顿了顿, 抬眸看着林学东, 有点惋惜道。“患者发生意外的时候, 颈椎神经曾严重损伤。这会导致她以后有不定期的偏头痛, 或者是间歇性触角迟缓, 反应迟钝, 情绪反覆。这些都要慢慢观察, 日后再细心照顾。”
“......。”
“至于后继的跟进, 我们建议采用一些心理治疗, 温和疏导。尽量以不增加患者心理负担, 以及生理负荷为原则。” 医生又道。
林学东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在深长的走廊吸了一会儿烟, 脑海里反覆漾起医生的说话。
“潜意识里将某些她不愿面对的事情, 和人物遗忘。”
看着楼下的花园, 外头秋凉的风吹得呜呜作响。树干上的丫叶飘零, 心中一片戚戚然。
吐雾间, 他苦涩地扯了下嘴角。这算是自作自受吗?
刘思思竟然忘了这段情缘, 竟然忘了他。
眼圈不知不觉的红了,心脏传来的钝痛让他背脊佝偻。
伸直双手撑着窗沿, 擒着香烟的手指微微巅抖。烟灰随风散落,如他垂败的心情。
他终究还是带给她无辜的伤害,这段情似乎甜蜜太少,悲伤逆流成河。所以她选择了遗忘,她的生命里没有了他,她还能安然自得的绽放。
鱼没有水会死,而水没有鱼却会更清澈。
林学东抬起手又吸了口烟,拇指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收敛起灰败的表情, 身边的一切总让他感觉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本来要跟她坦白,现在似乎意义不大了。
那倒不如顺其自然, 以不变应万变。
继续加快脚步,等解决了曾氏和曾梓言,他和刘思思之间才能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