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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太茂密的山间树林里,两道身高相差不多的身影缓步而出。
湛蓝天空被头顶枝条一缕一缕的割成蓝绸缎,时辰不到午间的阳光斑斑点点往林间散射下来,落在他们两个一黑一白的衣衫上。
身后隐约能听见梅淮安跟二妞说话的声音,夹杂着林间清脆的鸟鸣和树叶沙沙声。
贺绛被拽着离开树林,此刻正有些不甘心的还想扭头往回看。
“哥你拽我干什么?我还想听听梅淮安他们怎么给燕凉竹洗清名声呢。”
“没什么好听的,你不如去做些正事。”
听见他哥说没什么好听的,贺绛自然不敢反驳,只能回过头听话的跟着往前走,语气不大情愿:“什么正事啊?”
等着起帐回天水关就行了,这个关头还能干什么。
贺兰鸦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视线透过层叠树木能望见远处银闪闪的江面。
他嗓音清冽:“去置办些储君义弟该穿的衣裳,梅淮安要给燕二体面,我们便顺着他投其所好。”
借贺绛的手去置办东西叫人高兴高兴,也算是他赔罪暗哄了。
“给燕凉竹买衣裳?行啊!”
贺绛瞬间来了兴致但很快就皱起眉来,他对后半句话不怎么喜欢。
忍不住嘟囔着——
“怎么能算是顺着梅淮安呢,人家燕凉竹本来就干干净净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太脏,他俩婚约是假的你不是也知道嘛,燕凉竹也不是个断袖......”
贺兰鸦听的有些诧异,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喜欢燕凉竹了?”
“——!!!”
这句话带来的威力就跟天马流星锤似的,简直砰砰往贺绛脑仁上砸!
他往舌尖咬了一口连忙闭嘴,顿时眸色慌张到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兄长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我没露馅啊!
缩在袖子里的指尖越来越颤,贺绛脊背僵硬,就连走路的步伐都快同手同脚了。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他身边的人才接着问——
“记得不久前你还对燕凉竹厌恶至极,诬陷他拔了你的兰花,怎么如今反倒替他说话了?”
贺兰鸦嗓音很平淡,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刚才说的‘喜欢’是代指接受燕凉竹,并不是贺绛以为的那种喜欢。
“......”
吓死我了!
短短片刻,贺绛的心情就像从山顶猛坠下来又落到一片云朵上,跟逃出生天似的。
他呼吸缓慢的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埋怨兄长说话不说清,把他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
又慎重警告自己——
往后在兄长面前的言行一定要更加谨慎,绝不能被看出他对燕凉竹有那种心思。
梅淮安说得对,兄长如果知道了....最轻的后果就是让他这辈子都看不见燕凉竹!
贺绛稳了稳心神,语气装出随意:“也谈不上喜欢吧,就是感觉欺负他没什么意思,急了只会哭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而且梅淮安护成那样....我才懒得招惹燕凉竹。”
这个答案很符合贺绛往日混不吝的脾性,贺兰鸦自然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顺嘴叮嘱胞弟一句:“不欺负就对了,别惹梅淮安生气。”
贺绛正要点头突然嘶了一声转头看他哥,语气疑惑:“哥,我怎么老是有种错觉......”
贺兰鸦正淡然望着周围风景,随口回:“什么?”
“你好像很怕梅淮安生气啊?嘿,我从来没见过你会在意旁人的心情。”
“!”
贺兰鸦眉心一跳,没说话。
贺绛也没等他哥说话,笑的憨声憨气继续说:“你也觉得梅淮安很好吧?我也喜欢跟他一起做事,甭管是吵是打总之挺对脾气!”
“......”
贺兰鸦听完后半句眉眼才缓缓舒展开,望向远处山林轻咳一声,“是你的错觉,没有怕他生气。”
“错觉?”贺绛挠了挠头,“但你对梅淮安就是跟旁人不一样,处处都....啊,是因为他是储君吗?”
“总要顾及身份。”贺兰鸦快速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把人支走,“一个时辰后起帐回天水关,你去通知各处吧。”
“好。”
他俩说着话就已经快步出了小树林。
一个白衣飘飘往马车方向走去,一个黑衣疾步往军帐那边跑。
分开后,兄弟俩才同时松了口气。
——往后要多加注意了,万不能被瞧出端倪。
......
树林里。
一群侍卫跟兵将们也不敢离得太近,就或坐或站的靠着大树悄悄瞥着那边几道身影。
鹰爪见梅淮安想往树桩子上坐,动作自然的从怀里拿出一条宽大布巾,上前几步弯腰铺在树桩上。
佛君爱洁,他身上常备这些帕子总能用上。
“殿下坐吧。”
梅淮安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昨夜刚被雨水淋过的树桩并不脏,只是正要坐的时候底下就被人垫了条绢丝布巾。
浅紫色布巾上绣着大朵莲纹,一看就知道是渭北佛君的日常用品。
鹰爪竟然会任劳任怨来伺候他?
还如此随意就把贺兰鸦的东西给他用上了!
这人是个冷僻的性子,从前见面理都不理....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转变的?
好像是在温泉山庄茶室门前意外碰见那回,鹰爪破天荒的跟他问好了。
梅淮安眉头一挑,坐下的同时含笑低语:“鹰爪侍卫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
“......”
鹰爪没说话,看人安稳坐好就又充当起护卫的架势,单手扶着剑柄站在坐着的人身侧。
就如同以往护卫另一个人似的,踏踏实实的替梅淮安站岗。
梅淮安所有所思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收回视线朝二妞丢了个眼色,示意二妞好好想想待会儿开口要说什么。
不论如何,他今天势必要借着追究二妞的由头,把这场‘洗白’戏码圆满完成!
二妞跪的没有那么直了,就像是正在跟长者闲聊一般跪坐在树桩前。
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位即便被围观,此刻也还能淡然自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