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雷鸣剑遁之后,拍卖会又接连拍卖十余件宝物,风颠虽然没有再出手,却也大大长了见识。
有些他能推测出大概用的什么灵气祭炼,有些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出。
散会后,风颠与宇文安泰分别,踏着月色回到万事无忧阁。
刀小宛正在店内修行,看到风颠回来,将地契交出后,自回静室修炼。
风颠锁了店铺,也回到自己的静室修炼。
一夜无话。
三天只有一句话。
店里三天内没有一个客人。
第四天一早,风颠正在祭炼灵气符箓,有一老一少登门。
老者穿黑袍,名为秦伏,少年穿青色劲装,看起来虎头虎脑,名为秦顶。
风颠与两位客人通过姓名,请他们入座。
万事无忧阁能不能打响名气,就看这一对父子了。
阁中不备茶水,风颠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有何忧难?”
秦伏还没有说话,秦顶起身就要走,“我没事!不用看!”
“胡闹!”
秦伏一巴掌把秦顶拍到地上,“你有没有事,你老子我能不知道?”
秦顶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急促喊道:“神婆神汉,庙祝祭司,算命先生,阴阳先生,你都看了多少人?哪一个说我有问题?怎么就非要来……”
秦顶看了风颠一眼,语气缓和下来,“……这种地方。”
“逆子!”
秦伏怒而起身,一脚把秦顶踹飞丈远。
不料风颠的纸扎童子刚好从那处经过,眼看就要被秦顶压扁,秦伏顿时一惊,张手就去抓秦顶。
人是抓到了,提却提不起来。
秦伏看看脚下,秦顶布履鞋子边缘处一根透明丝线翻动,将鞋和地面紧紧连在一起。
贴得极紧,他这个八境武夫不调动气血,不能将其分开。
秦伏霎那间意识到,身后这名风阁主并不简单,他转过身,脸上带着和煦笑容:
“风阁主还请收了神通。”
风颠心念一动,收回心意线,“在下是怕令郎摔倒,一时情急才出手,道友多担待……我们还是开始正题吧。”
不显露这一手,只怕这秦伏管教孩子没完没了。
经历这一遭,秦顶也老实许多,说出自身经历。
这一对父子生活在数百里外的大通县周边,一个叫作大王村么地方。
该村三天前,来了一个神秘人物。
此人头发蓬松,衣衫破旧宛如乞丐,肩上蹲着一头小猴子,背上一个大口袋,走起来里面叮当作响。
神秘人在村口摆摊,却不把东西拿出来。
别人若是买东西,就让他往口袋里一摸,摸到什么就是什么。
法器,丹药,符箓,灵材……各种东西应有尽有。
而这些东西,都是只送不卖,别人若想用法器买,神秘人反而不收。
秦伏说到这里,一把拉过秦顶,拍着他的手道:“我这个孩子,见别人拿了好东西,他也多手去拿,结果是掏了个空,而那人却说他已经拿了东西。”
“他回来给我一说,我当时就意识到不对,只怕是他中了那人算计,连夜带他去找了许多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劳烦您给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风颠抓起秦顶手腕,心意线钻入他体内,如今他御使这宝物愈发得心应手,神识能将丝线压缩到极细小,连秦顶这五境武夫都察觉不出。
里里外外翻了一圈,除了一大堆微小暗伤外,没有什么大问题。
风颠沉吟片刻,开口道:“把那人的模样气息给我看看。”
秦伏显然来之前就做过准备,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件法器,乃是一张平整白纸卷起。
“这是我当年做捕快的时候,县衙配发的缉贼图录,可以将他人形象气息拓印下来。”
秦伏见风颠好奇看来,特意解释一句。
风颠将缉贼图录展开,宛如照片一般的人物映入眼帘,形象与秦顶所说差不多,只一双清澈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这缉贼图录虽然只是二阶法器,其中却有朝廷官气镇压,不仅能记录形象,甚至还将此人境界也记录下来,九境修为。
风颠看了半晌,又思索了半晌,最后注意到图中某处,顿时胸有成竹,“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伏眼睛一亮,秦顶也看过来。
“风阁主此言当真?”秦伏连忙问道。
“我们先谈报酬吧。”风颠笑了笑,开口道。
“对对对,秦某差点忘了。”秦伏一拍脑袋,从储物袋中取出三件法器。
一件三阶,一件四阶,一件五阶。
显然,这是有意为之。
风颠直接选走那件五阶法器,暂时放在桌上。
秦顶忍不住开口道:“只是一个问题而已,你要价未免也太贵了,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一件五阶法器吧?”
“顶儿,乱说什么!风阁主自然有他的道理!”
秦伏训斥一句,看向风颠。
他在等风颠的“道理”。
风颠不紧不慢道:“知道是什么问题,只值一件三阶法器,若听我的解决方法,就需要一件四阶法器,而加上另外一件事,就需要一件五阶法器。”
“你们自行决定要做到哪一步。”
秦顶看看秦伏,秦伏眉头紧皱。
秦顶小声传音:“爹,我们走吧,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秦伏现在无心骂这个傻儿子,抬头道:“风阁主,能否先听问题?”
风颠点点头,将五阶法器送回,“可以。”
秦伏双手将三阶法器送上,“还请风阁主告知。”
风颠指着缉贼图录上的人,开口道:“这是赊刀人。”
秦伏倒吸一口凉气。
秦顶一脸莫名其妙,听着风颠接下来的解释,嘴越张越大……
赊刀人。
阴门中较为神秘,但知名度较高的一脉。
最早,他们只是一群卖刀的江湖人。
后来,他们中出了惊才绝艳的人物,领悟道法,创下赊刀人一脉。
他们会在某个时候,忽然出现在大街小巷,背着一个大口袋,口袋中是无数宝物。
摆下摊位,只赊不卖。
坊间流传他们通晓天命,能知道未来将发生大事,每一次的出现都是顺应天命。
而他们卖出东西的报酬,则会在天命到来的时候去收取,价格往往是卖出东西价值的几倍。
风颠说完后,闭目养神,等着这一对父子消化。
在与教主融合前,风颠就已经称得上博学多才,对修行界许多道脉都有了解,有些他更是曾经入门。
如今他也在修行路走出不近距离,两相印证之下,对这些出名道脉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一盏茶后,秦伏率先回过神,“敢问风阁主,那赊刀人给了犬子什么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一眼秦顶,不省心的傻儿子。
秦顶委委屈屈低下头,从风颠说赊刀人会收取几倍报酬,他就知道这件事做得岔了。
风颠摇摇头,“所卖何物,事关他人道法,我如何能知道?不过赊刀人一脉做事是偏正道,售卖的东西,往往能够救急。”
“只是有一点要注意,你们所遇赊刀人心术不正,竟然连收取报酬的事情也不说……但这正好留下了破绽,我的解决之法就是从此处着手。”
说到最后,风颠又拐到生意上来,这是一个阁主的基本素养。
秦伏果然咬了风颠留下的钩子,果断双手奉送四阶法器:“还请风阁主告知解决之法。”
风颠接过法器,慎重道:“这件事要借用神灵力量,一件事都不可做错,如此才能破去赊刀人道法强结下的因果,你们记好。”
秦伏和秦顶都是正襟危坐,耳朵竖起。
“你们回去后,取精铁铸成一百零八枚铜钱,不可有一丝杂色,也不可有一丝破损。”
“用金线将铜钱穿起,穿成五条,戴在秦顶身上。脖颈戴二十八枚,双手双脚各戴二十枚。”
秦伏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联系风颠前言,恍然大悟:“难道风阁主是要借用财神之力?”
风颠颔首,笑道:“不错,既然他做生意不老实,坑蒙拐骗,就让财神去称量称量他。”
这就是为何不能轻易改变功法,那位赊刀人若是遵守本脉道法,将以后要索取报酬的事老老实实说出,何至于留下这么一个巨大破绽?
财神不止管发财,还掌管买卖公平,秦伏迅速意识到此事可行,又小心道:“能否去请文武财神,五通五显这些财神道脉的人来解决?”
风颠收敛笑容,摇摇头,“不可。借用神道之力,已经是极限,万不可和神道牵扯过深。”
他想了想又道:“你们回去后,要铸一锭十斤重的金元宝,送到武财神赵公明庙,此是道门正神,选他来了结这一桩因果,不会出差错。”
此世金银并不昂贵,十斤也就等于一件一阶法器。
秦伏连忙称是,又问道:“如此这般就行了么?”
风颠犹豫片刻,招呼秦顶过来,“仇怨宜解不宜结,这件事还是不要做得太死,你将铜钱显在外面,问他三句话。”
“问他交易平等对否?”
“问他童叟无欺对否?”
“最后再问他,借贷可否无利息?”
秦伏细品三句话,好一会儿才品出味道,“原来道友为此人留下了出路。”
风颠赞许点点头,“不错。”
前两句就是要用财神之力压赊刀人,一旦问出,赊刀人不论答“对”还是“不对”,都会道法反噬,处在跌境边缘。
不过赊刀人虽然玩弄因果,毕竟不是用因果杀人,风颠不准备做得太过。
若按赊刀人道法,别人一旦拿了东西,就是交易达成,而风颠那句话则是给他一个机会,把交易改为放贷。
由卖人东西不标价格,事后随意收报酬,变成借人东西不说利息,事后只是多收一些报酬。
如此道法反噬就会轻微一些,境界也就能保住。
至于没有利息,那自然就是赊刀人要了结秦家父子放他一马的因果,而付出的好处了。
风颠又思索一番,把这件事前后的因果想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因果毕竟不是实物,只要大致了结,些许残余不能被利用即可。
最后想到什么,又开口:
“你们将这件事与其余人分说清楚,也让他们去问这三句话,不过不要再戴着铜钱,否则那人可能会暴起杀人。他给的东西你们也未必用不上,先借用一番也无妨。”
其实只要问出三句话中最后一句就足够,毕竟前两句是为了触发财神之力,但风颠就是要让这人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再做欺诈买卖。
秦伏连连点头,叹服道:“风阁主敢开这万事无忧阁,果然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一旁的秦顶还在琢磨那三句话,那童叟无欺中的“童”,不是在说我吧?我年龄可不小了。
秦伏看看自家儿子,摇摇头,“风阁主,这件五阶法器就作为报酬,我们想听听另一件事。”
“爹!”秦顶连忙阻止,“那可是给我的!”
“我给你姥姥!”秦伏暴怒,一巴掌呼过去,直接把这傻儿子从阁中扇到了大街上。
秦顶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肿胀的脸,“我姥姥早死了。”
“你……你个不孝子!”
秦伏追出门去,秦顶撒腿就跑,一溜烟不见人影。
秦伏收敛怒意回到阁中,无奈道:“让风阁主看笑话了。”
风颠心内觉得有趣儿,面上自然还是一片淡然,将五阶法器收起,又将缉贼图录展开。
指着一处道:“秦道友可知这是什么?”
秦伏沿着风颠手指看去,是赊刀人肩上蹲着的小猴子,毛发长而杂乱。
秦伏看了半天,摇头道:“秦某实在看不出来。”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只普通猴子。
风颠看着阁门口,缓缓开口:“这是朱厌。”
“这不可能!”
又跑回来的秦顶跨进阁内,凑到缉贼图录上仔细查看,“其状如猿,白首赤足,见则兵灾大祸……这只猴子通体毛发灰黄,怎么可能是朱厌?”
秦伏也仔细看去,甚至放出神识感知,依然看不出什么,这只猴子确实不是白首赤足……难道是变异朱厌?
秦伏还在百般思索,风颠已悠悠开口:
“染个色,很难吗?”
阁中霎时一静。
秦伏豁然起身,抓起秦顶,按着他对风颠行了一礼,自己又行了一礼,才将缉贼图录收起。
“多谢风阁主告知,秦某要赶快禀明县令大人,来日再把酒言欢。”
须臾架起遁光消失不见。
风颠也不在意秦伏的雷厉风行,赊刀人和朱厌组合出现,证明将有大灾祸要到来,一刻也不能耽误。
“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