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云脸色一片煞白,无助看向两人。
风颠依旧一副视死如归死战到底的模样,奔雷剑在身侧震动不休。
小和尚低着头诵经,没有看他一眼。
招云脸色发狠,忽然往地上一滚,化身大云雀,一双爪子凌空抓起风颠向白食君飞去,口中疾呼:
“大人!我把这辱骂您父亲的小贼抓来了!只求饶得贱妾一命!”
白食君等人还不待有应对。
斜地里凭空刺出一柄长剑,不带一丝烟火气,剑锋直指云雀腹部,其上带着森森死意,仅一剑就能让招云肠穿肚烂!
风颠爪子一弹,一枚金针同样悄无声息飞出,刺在罗化雪握剑的手上。
罗化雪长剑不由自主倾斜,与招云擦身而过。
白食君、袁啸天几个妖怪同时看到这惊悚的一幕,黑云更是下意识摸了摸手。
原来真的有人一直埋伏在附近!
唯独招云没看到这一幕,还沉浸在一击得手的兴奋中。
毕竟同为三境,招云自知战力不高,不敢长时间抓着风颠,飞出不远就将风颠扔向白食君。
嫁衣女鬼飞飞向前一步,抱住风颠。
招云更加兴奋,这嫁衣女鬼的手段他可是见过的,身负正宗鬼道功法,仅仅一摸就吸干了一头三境妖怪。
长时间被黑云粗暴对待,他的内心已经扭曲,从喜欢杀人变成喜欢虐杀。
可预料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嫁衣女鬼只是正常抱着风颠,眼神痴迷,口中说道:“好漂亮的鱼。”
“这个妹子挺识趣的……”风颠看了看女鬼姣好面容,从体内分出一股股水灵气向对方涌去。
要换成白食君那种奇行种,或者袁啸天那种胸毛大汉,他早就一尾巴甩出去了。
水灵气是天底下最温和的灵气,嫁衣女鬼得了这些灵气,高兴的将脸凑上来好好蹭了蹭鱼头。
风颠:?
什么意思?
又一个爱鱼人士?
其实是因为虚空龙鱼是层次较高的灵鱼,自带无与伦比的灵气,对灵觉敏锐的人有天生的好感加成。
“你……你们,”招云脸已比雪还白,已经看出一点不对来,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风颠从女鬼怀中挣出来,将鱼头露在外面,大眼睛闪着奸诈:“你枉费心机,想置我于死地,却想不到我们正是蛇鼠一窝——”
白食君上前一步:“一丘之貉。”
袁啸天亦上前一步:“狼狈为奸。”
僵尸也拖着步子向前走了走,声音嘶哑:“龙……龙凤呈祥。”
风颠:?
白食君:?
袁啸天:?
僵尸:!
招云一脸的悲愤,“原来你们竟是一伙的!”
风颠和几个妖怪对视一眼,同时发出桀桀桀的阴笑。
灵台中的姜苏苏已经乐得抱着肚子原地打滚,一向冷酷的青知意也闷着头不让自己笑出声。
招云蜷缩着身躯,别过头面容哀怨,字字泣血道:“可恨我瞎了眼,竟分不清盗跖颜渊。”
可惜他这副样子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小和尚已转到树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笑。
笑够了,白食君淡淡道:“既然这贱婢有害风道友之心,就任凭风道友处置吧!”
风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上面大大的“仁义”尤为扎眼,“你不要,我也不想要,还是复归原主吧!我们走。”
黑云大王大喜,连忙弯腰行礼:“多谢道友成全。”闭上眼睛
小和尚从树后转出来,跟着一行人与妖怪离开。
“人头施主就这么离开?”路上,小和尚忍不住开口。
以风颠恶劣的性格,难道真能忍得下这口气?
“我才和他见过几次面?论折磨的花样,谁能比得上这位黑云大王?”
果然是这样!
风颠折扇点点白食君,“白道友,我知道你有一件遮掩身形的宝物,我们回去看看。”
白食君一怔,口水从细缝中流出,“道友真神人也!我这宝贝从来没在人前显过,道友竟也能猜出。不过道友这提议正合我意,嘿嘿!”
一拍腰间储物袋,抖出一件白袍子,迎风而长,往众人头上一挡,踪迹气息尽数掩盖。
“这是用我父亲蜕下的皮炼成的宝物,只要不用法术,七境炼气士也休想看破。”白食君颇为自得道。
一掐法诀,白袍子无风自动,裹挟着众人向大树方向翻滚而去。
大树下。
黑云大王现出黑鹰本相,巨爪压着招云,“贱婢!终究落在我的手中,你还有何话说?”
招云流下两行泪,嘶喊道:“大王难道忘了昔日的恩情吗?!”
“啪!”
小手一抓,将身上衣服撕成两半,肌肤娇嫩得像不堪露压的花瓣。
黑云大王眼中火焰高涨。
围观众人呼吸都粗重起来。
姜苏苏与嫁衣女鬼都啐了一口,却又忍不住像小和尚一样从眼缝中偷瞄,只有青知意是带着犰狳正大光明看,眼里满是好奇。
黑云大王一只爪子按着招云,另一只爪子撕去他身上剩余的衣服。
“哼!伺候好大王我,就饶你一条小命!”
“你若敢变回妖身,我就啄死你!”
这也太劲爆了吧?
就在野外?
美少年与野兽?
众人都没想到黑云大王这么会玩儿,一个个像看绝世的神功秘籍一样紧紧盯着,生怕错过细节。
黑云大王浑身一寒,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暗道自己多心了。
刚一低头,眼前陡然一黑,一个怒意满满的女声响彻天地:
“不知羞耻!”
众人眼见天穹裂开,金光巨掌破空而来,无边梵音禅唱从中传来,如一座高山镇压而下,各自都被定在原地。
大惊之下各个鼓荡气血法力,却在这浩荡法力下尽数溃败。
似有意似无意,巨掌边缘擦着众人落下,在地下按出一个手掌形状的大坑,足有一丈深。
众人都是吓出一身冷汗,连身处灵台的姜苏苏与青知意也感受深刻,面色凝重。
只有风颠不在意地说道:“早知道不带小和尚玩了。”
将手中骨哨吞下,再看小和尚,果然又没了踪影。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在后悔……世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罗化雪在几丈外出现。
风颠看看他颤抖却仍紧握剑柄的手掌,笑了笑,“谁知道呢。”
白食君舌头也在抖,不敢置信看看风颠,“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差一点,他们就都去见阎王了。
“虽然看不到有意思的,却看到了更有意思的,为什么不能笑?”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不希望看到别人笑?
风颠只好让自己笑的更灿烂。
“你真是个疯子。”白食君摇摇头,退后一步。
他自认受血脉影响,已经够喜怒无常了,却还是觉得命不够硬,不配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他不是疯子,他是有自信能活下来。”袁啸天沉声道,握紧镔铁棍,强行抑制住手的颤抖。
白食君看看袁啸天,又看看风颠。
“那不是更可怕?”
“我白食君没什么本事,唯一会的就是认大哥,”白食君低着头,双手奉上那件白袍子,“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风颠哈哈大笑,“免了!今天遇到我,本来是你们的死劫,我不爱杀人,但也不与吃人妖魔为伍,你们都且去吧!”
那件白袍子也没接。
白食君站起身,长叹口气,“今日得见风大哥,才知世间有如此风流人物,回家后我一定劝父亲善待过路行商书生,此生不再食一人!只盼不知何年何月再与大哥相见。咱们江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白食君、袁啸天与僵尸将坑中两摊肉泥收好离开了。
走了一段后,袁啸天才发觉少了个同伴,回过头来呼喊:
“飞飞!”
嫁衣女鬼恋恋不舍又亲了亲风颠爪子,提着裙子离开了。
走了许久离风颠远了,白食君还在长吁短叹:“恨不相逢微末时。”
风颠摇摇头,这些妖怪学了人的言行举止,却只学了个表面,若再放纵自己的本能,祸事不远。希望此次黑云大王和招云的死能给他们一点启示。
随后又想到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朵云山三友那样的清修之士不也因为一念之差应了劫数?
天下炼气士为什么对劫数避如蛇蝎?正如凡人感染一场病毒,抗不过,或伤或死;抗得过,加了一些免疫力,却丢了宝贵的时间,依然是亏。也只有极少数幸运的遇到了良性变异,能变异出种种超人能力。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概率是多少?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
炼气士如果连这样的几率也愿意去赌,何不去赌一些激进的魔功呢?
如此就能看出七十二变这一类脱劫妙术有多珍贵了,这是真正的长生之法。
这样的法门注定不会多,也注定能修成这类法门的名额都是有数的。
“哈……”
风颠打了个哈欠,刚才没有睡好,索性引水灵气把掌坑中血迹洗去,鱼身一跃躺倒其中继续沉睡。
睡着了身体还在无意识聚集水灵气,乌云集聚,一片大雨落下,掌坑中很快蓄满了水。
土坑表面还残留些许镇压意境将水隔开,使小池清澈见底。
罗化雪在池中出现,凝视着数丈外的风颠。
隐约看见奔雷剑在风颠身旁游动,罗化雪毫不犹豫隐去身形。
太阳已不再毒辣。
睡了半个下午的风颠张开眼睛,伸了伸懒腰,在池中畅快的游了半个时辰方才出水。
罗化雪就在风颠出水瞬间递出一剑,这一剑已削减去了大部分的剑意,只留一些将剑身遮挡。
风颠张口一道水流喷出,蕴含的冲击力轻易将其带歪。
“抓战机的能力,你还差的远呢!”
比青知意差的太远。
罗化雪收剑消失,他已经知道他出剑的最大问题了。
风颠又动身了,一路向前走了一个日夜,第二天的傍晚行至一座小庙前。
这小庙孤零零落在野地中,入庙小路荒草萋萋,大概已经荒废许久。
走近了看,红墙斑驳,两扇门虚掩着,上面的牌匾不知如何摘去了,用了一块木板钉在上面,歪歪斜斜三个大字“关帝庙”。
风颠看了看门上贴的一对门神,看起来很新,笑道:“此处原来是有主人的。”
轻扣门扉。
“进来吧,若是过路人,可来饮一壶茶喝。”
风颠愣了一下,好温润的女声。
润,就代表水,而鱼是喜欢水的,仅一句话风颠就来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推开门,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像昂然站立,赤红脸庞,及胸长髯,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
“你这儒家的神将,怎么跑到这边疆凉州来了,难怪混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风颠的毒舌已经深入灵魂,刚进庙就调侃起庙神。
但这番话却不是没道理的,关公像虽然眼神凌厉,但金漆褪尽,已成一座泥胎石像。
此界神道深入人心,就是小神也总该有些香火,何况这儒家的知名神将。
但坏就坏在儒家两个字。
费尽千辛万苦将一位十五境的武夫推上神位,本应弘扬儒家义理,却在各方势力重重算计下成了山贼水匪的祭拜对象,自然就不为普通凡人拥戴。
何况凉州是兵家炼气士集聚之地,儒家更是深受打压。也不知是哪个,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建了这座庙出来。
自然也就不出意料的破败了。
庙中蒲团上背坐着的少女闻言并未生气,掂着一个紫砂壶起身,把一个缺口瓷碗倒满。
“客人请来喝碗茶吧!”
风颠游过去,仔细看了看少女的脸,那双大眼睛圆睁着,却无神采。
“一个瞎子。”风颠笑了笑说道。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风颠摇摇头,“我叫你瞎子,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所以你不应该承认,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孟真。”
“很好,我叫风颠。”
“你今年几岁?”风颠十分冒昧问道。
“十八。”
“十八岁的六境……我懂了。你在这里等你的师父,他让你不要离开此地。”风颠一吸,碗中茶化为水流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