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看将士们全部步行,分辨不出来哪个是赵昀。
章鹏垫着脚仰着脖子往后瞅了瞅,没看到骑马之人,疑惑道:“难道将军坐在马车里!
传言将军从不乘马车,偶尔还陪着士卒走两步,但这道路泥泞,根本就没法下脚啊!
可将军的旗帜是在前面啊!
见将旗就拜准没错,前面几人都长得气宇轩昂,说不定其中就有将军。”
大军转眼走到近前,章鹏领着众人跪倒行礼:“下官徽州太守章鹏,率领徽州大小官员,叩见两位钦差大人!”
众将士看他们的样子,差点乐出声来。
他们脸上蒙着各式各样的面巾系在脑后,布上毛烘烘的线头都没来的及拽拽。
尤其是衙役脸上的,更是什么样的都有,有的看着上面满是污渍,也不知道蒙在脸上是什么味。
赵昀走在队伍最前面,看到他们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戴口罩,然后扭过身子做出奇怪的动作。
现在见他们这副样子,早猜到他们刚刚在干什么,这是没拿白苏宣传的当回事啊!
而且一众官员对待瘟疫这么重大的事持这个态度,对待灾情可想而知。
把徽州治理成这样,一点也不奇怪了
百姓食不果腹,他们这些父母官却个个吃的膘肥体壮,肥头大耳,赵昀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赵昀往前踱了几步,面沉似水,冷道:“众位大人的口罩很别致啊!
是白大人给你们画的图,看不明白吗?”
“不是,不是!”章鹏苦着脸道:“不敢瞒大人,下官接到消息立马让人赶制十万个口罩,只是还没做好,没送过来呢!
下官只好用面巾代替。
大人放心,下官可以保证,我们都没有得疫病,绝对没有。”
赵昀冷哼道:“戴口罩是重要的防疫措施,当官的都不拿口罩当回事,怎么要求百姓出门戴!”
章鹏叩首道:“下官知错!下官回去就让人把口罩取来,分发给大小官员和衙役。
下官以身作则,保证日日戴着。”
赵昀道:“都起来吧!白大人在后面车上,回城再拜见。”
“谢大人!”众人站起身来,让到一边。
章鹏偷眼看了赵昀一眼,口罩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脸,只露出额头和一双漆黑的眸子。
章太守忙缩回目光,原来人的眼睛真的可以震慑人心,这双大眼睛漆黑透亮,咋发出来的目光跟利刃一样,直射人心呢。
“口罩谁也不许摘,即日起,不管大小官员和官差,谁要是在街上不戴口罩,一律杖责二十,罚俸一个月。”
众人齐声应是!
为了迎接钦差,下雪后,章鹏命官差把道路清扫了十里,所以这十里路并不难走。
赵昀扫了一眼胖乎乎的章鹏,对众人道:“你们跟随众将士步行回城!
不许掉队!”
“是!”众官员知道钦差这是小惩大诫,让他们长记性呢!
跑十里地倒没什么,可脸上蒙着一块中衣在大街上走,若被百姓看到,真是太跌面儿了!
李友牵过赵昀的战马,赵昀跺了跺脚上的泥,翻身跃上马背:“进城!”
大军浩浩荡荡的往徽州城进发。
章鹏等人随在赵昀马后头跟着,先前还跟的上,走了几里就体力不支,累的气喘吁吁。
众将士为了救助自己治下的百姓,十几日走了一千七百里,将军刚刚还在泥地里步行,自己身为父母官,若连这十里地都掉队,就太说不过去了。
一伙人咬牙坚持,到了城里,竟走了一身汗。
大军缓缓进城,街上有稀稀疏疏的百姓站在两旁往这边张望。
赵昀放慢了速度,章鹏紧走了两步,到了赵昀的马旁,他大口呼着气,脸上的面巾被吹的一起一伏。
他稳了稳气息,禀道:“大人,下官已经下了居家避疫的命令,令百姓无事不要出门,所以街上才这么冷清。
其实两边的房子里都有人居住!
街上这些人或是有事外出,或是饿的等不及了。”
赵昀嗯了一声。
他心里明白饥民是不怕瘟疫的,都快饿死了,还怕病死吗?
饿死比病死更难受吧!
白苏也吩咐秋月打开两边的车窗,往街道两边瞧。
街上的百姓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到大军,表情没有惊喜和激动,反倒显得呆滞和茫然。
等看到后面连绵不断的粮车,他们木然的眼睛突然放出光来,脸上的表情也激动起来。
“有粮食!有很多粮食!咱们有救了!”
“皇恩浩荡!真是皇恩浩荡啊!”
“朝廷没忘记咱们,派大将军和神仙大夫救咱来了。”
“我们有救了!”
街道两旁的民户大多关门闭户,以避瘟疫,但门窗之后,则有无数双眼睛透过缝隙往外看,听到街上百姓说的话,纷纷打开门窗探头往外看。
还有不少人从家里跑了出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着后面的粮车,低声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蓬头垢面,枯瘦如柴的汉子突然跑到街上,冲到赵昀的马前。
赵昀使劲勒住缰绳,马头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马蹄才堪堪避过他。
赵昀稳住马,垂眸看着马前这个不要命人。
那人跪在地上哭喊:“大将军,两位钦差大老爷,分小的点粮食吧!
家里的孩子饿的都快断气了!”
言罢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章鹏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冲撞钦差,你可知这可犯了僭越大罪,还不快快避开!
想要粮,回家耐心等待即可!”
那人哭道:“大人,小的打听了,僭越罪先打一百大板。
小的愿意受罚,小的实在等不及了,再等上两天,小的的孩子就没了……
家里死的只剩这一个孩子了!
大人呐!”
汉子磕头有声,三两下额头已渗出血来,哭声撕心裂肺,赵昀等人无不动容。
章太守觉得既心酸又尴尬,但冲撞钦差是大罪,也不能因为他可怜就当众徇私,章鹏对左右一挥手。
衙役一涌而上,将那汉子反剪住双手从地上拖到一旁,又从腰后拿出绳子要绑。
赵昀沉声道:“赦了吧!”
衙役闻言放开那人,却阻在他前面,不让他再往前。
那人瘫软在地上,涕泪四流,哭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