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被父母知道后,他还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诸如“白眼狼”“没良心的”,各种难听的词汇都按在了他的头上。
因为他们觉得,班主任是心甘情愿的大冤种,有钱还给她,不如上交给他们自己,偿还前面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尽管这份“养育之恩”,除了最基本的保证生存之外,几乎就没有花过一分钱了。
……
一个小时后,加急后的核磁结果出炉。
报告送到了许秋的办公室。
mRI 扫描显示病人右肩部竟然有一个大肿瘤,骨内直径已经达到十三厘米左右,而且有髓外部分。
活检样本组织的结果则更加糟糕。
样本中发现了高级别骨肉瘤!
最要命的是,不管是 ct 还是 mRI,都发现病人肺部、纵隔、大脑出现了转移……
看到结果的瞬间,许秋的表情就变得极为难看。
……
诊室里。
孟桐泽紧张地坐在对面,手里那一份纸质报告已经被他捏的皱巴巴。
而身后站着孟父、孟桐泽姐姐。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有好几个家属都赶来了,其中就包括孟桐泽的母亲,一位身形粗犷的中年妇女。
许秋也没有废话,他把片子拍回了桌子上,直接道:“病理形态符合骨肉瘤的诊断。从影像检查来看,已经发生转移了,晚期。”
这话像是往湖面扔下的一颗炸弹。
孟桐泽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万般杂乱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清空了。
而孟父和孟姐则呆呆地睁着眼睛,惊愕不已。
孟父看了看桌上的片子。
他自然看不懂,于是转而警惕地盯着许秋:“……你别乱诊断啊,我儿子明明好好的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在旁边观摩的骨科副主任和小护士差点窒息。
mmp……
好好的一个人?
既然是好好的,那来医院干什么?
而且,孟桐泽的手都快肿成小龙虾了,肩膀几乎没法活动,你管这叫好好的!
怎么跟急诊科一样讨厌?
急诊科那边的“病人情况稳定”,送过来一看就剩下一口气,确实很稳定,“稳定的濒死状态”。
而孟桐泽姐姐也皱起了眉。
“怎么这样,我弟弟身体一直不错……”
诊室沉默了片刻。
孟桐泽卑微的声音响起:“许医生,我,还能保住手吗?”
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还有一点点希冀。
孟父闻言,脸色都变了:“没手就是残疾人了,必须保住手啊!”
孟桐泽姐姐也慌了一下:“医生,现在还能做化疗吗……之前那个医院就有建议我们做化疗。”
许秋听到这,忍不住问道:“你们当时为什么没做?”
孟父背着手,脸色沉郁道:“你别问这么多,赶紧看点药,不保住他的手,这医药费我也不打算结了。”
许秋叹了口气。
他望向对面那眼神里带着祈求的男孩,幽幽地道:“手肯定是保不住了。”
“而且,现在不是保不保手臂的问题——而是病人还能活多久。”
这一刻,诊室死寂得像是永夜。
孟桐泽呼吸都急促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却又充满恐慌地望着许秋。
而孟父、孟桐泽姐姐脸色变幻了好几次。
短暂的沉默后。
孟桐泽姐姐突然拍了下桌子,声泪俱下地望着孟桐泽,道:“你说你,拖到了现在,别说手臂了,连命都保不住了!”
孟父也连连叹气,有些愤怒地瞪着儿子:“当初你不说有这么严重,现在怎么办,手都保不住了!”
其他长辈也被吓坏了。
几人指着孟桐泽,纷纷开口。
“小孟,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连自己的病都不关注……这下小病变成大病了!”
“唉,读书读的都不认道理了,我就说书读多了就会变成傻子。”
“桐泽都是成年人了,他自己做的选择,结果只能自己承担,就是苦了你们家里其他三个人……”
听到最后这话,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的孟母,内心防线终于崩溃。
她冲上前,想要让孟桐泽抬起手来,像是以前一样给他来几巴掌,但最后只是掩面痛哭:“你这娃,要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好狠的心……”
孟桐泽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亲人陌生。
但这一次,他竟然还多出了一丝解脱的感觉。
孟桐泽突然笑了。
他想要啪地一拍桌子,用最帅的姿势站起来。
但手臂已经很难挪动。
因此最后只能吊着两只手臂,缓缓地起身,扫了一圈,亲戚们都下意识地往外退了一圈。
孟桐泽终究是不忍心给自己母亲的伤口插刀。
于是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姐姐。
孟桐泽的声音不大。
他慢慢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都十八岁了,决策要自己做。你看你,白白把自己的命给耽误了!”孟桐泽姐姐显然被弟弟一反常态的表现吓到了。
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用着一贯的说教口吻。
但这一次孟桐泽没有再低头忍受。
他突然笑了一声,道:“我自己做决策?”
“当初我说肩膀不舒服,你们百般阻挠,最后还是我偷偷摸摸去了医院,查出了低密度灶,疑似是骨肉瘤……
医生一说要考虑赶紧切掉,你们一口一个以后就不是正常人了,然后把我拉回了家。
那家医院的医生不忍心我错过治疗机会,一个劲地打电话催促,结果你们以为医院是要创收,带着我去亲戚家试偏方。
是我不想做决定啊?
你们给了我做选择的机会吗?
只要不合你们的心意,你们就不愿意掏钱。医生治不好我的病你不给钱,要做检查你不给钱,然后你们跟我说全凭我自己做主?
只能怪我没用,不能刚满十八岁就赚个十几万几十万养活自己。”
一番话说完,长辈们全呆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默默沉受的木讷男孩,有一天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孟母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孟父握着拳头。
他想怒斥儿子没大没小。
不懂得尊重他这位养育了他的父亲。
但许秋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刺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开不了口。
“唉。”
这时,诊室里响起一道悠长的叹息。
孟桐泽姐姐解释道:“我们没有说一定不让你手术、不准你化疗,爸妈他们又不懂,最后你不也同意了跟他们去试一试偏方?你都成年了……”
“闭嘴!”
女人还没说完,就被孟桐泽打断。
此刻,男孩才真正展现出了一个将死之人不顾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