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万万的冤魂很快就将须黎笼罩在一片厚厚的黑雾之中。
他们生前仅剩的记忆就是在遥远的战场上。
“因为你,我们死了……”
“上玄!三界的战神!你竟然这么对待曾经与你一起南征北战的部下!”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你不配身居神位!你应该被千刀万剐!”
“姜须黎,你就是个杂种!非神非魔的晦气东西!你看看兄弟们被害成了什么样!”
“我们这样是因为追随您啊,将军!!!而您竟然要亲手杀了我们!!!!”
“当年要不是为了追随您,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千年来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哇……”
“救救我……不论谁都好,把我救出去吧!”
“还我们命来!让我们出去!!!”
“将军,求求您了!放我们自由吧……求求您了……我已经离开家太久了,母亲的脸我都快记不起来了……”
“放过我们吧,不论是谁都好……请放过我们吧……我们还有家,我们要回家!!!”
……
哭泣的声音在海水中回荡的,无助的呻吟声和叫骂声仿佛就像诅咒一般不断涌入须黎的耳中。
纵使她紧闭双眼,那些话如同无孔不入的恶魔一般渗透进来。
那种感觉仿佛心脏正被一只大掌死死的攥在手里,摧枯拉朽的疼痛自胸膛中传来。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纵使剜心也无法逃避的疼痛。
“对不起……”
须黎没有反驳,她沉默的应下了他们所有人的斥责与控诉,只是握住那把银色长刀的双手却没有丝毫动摇,用力之大就连指节都变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
她就这么沉在海水之中,任由万千魂魄如同利剑一般刺穿她的肉体。
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现在连森森白骨都清晰可见,鲜血在碧蓝的海水中逐渐弥漫开来,须黎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感受到他们过去千年忍受过的痛苦一般。
“对不起……但我不能放你们离开。”
话音落,须黎睁开那双盈满血泪的金瞳。
她双手握着长刀,刀刃带着不可动摇的力量砍向笼罩在她四周那层层叠叠的,厚重到恍若没有尽头的黑雾。
魂魄们惨叫着四散开来,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和姓名须黎都熟记于心。
一刀。
两刀。
重复的动作让她感到麻木。
一百年。
一千年。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却又宛如短暂的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
须黎手中的刀抬起又落下,浑身上下的剧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自己正在屠戮着的是曾经同生共死,交付性命的战友,是曾经在战后一起围坐篝火,把酒言欢的兄弟姐妹。
“将军,这场大战真的会结束吗?”
上古大战时期某一场战役前夜,在用来鼓舞士气的宴会中,一个方才三百岁的少年绕过喧闹的人群,找到独自一人坐在小山丘上的须黎。
他睁着小鹿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须黎的目光满是敬佩。
上玄神君是三界之中实至名归的战神,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她出身低劣,但自幼被烛宵帝君抚养长大,是他座下唯一的徒弟,只一柄云苍便可枪挑群雄,踏碎苍穹。
千万年来,只要姜须黎出马,便不可能会战败。
“姜须黎”这三个字就象征着胜利,至少在那时,三界中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会结束的,很快就会结束了。”
须黎揉了揉他的头发,自信的回答道。
待少年兴高采烈的回归人群后,她独自拎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结果还未等酒液入喉便连忙不顾形象的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人间的酒水真是难喝,又辛又辣,还不如神域的冰镇果子酿,又甜又凉。”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已然物是人非。
当年难以下咽的辣酒现在却可以面不改色的灌下数坛,当年那些追随在自己身后的人却都早已化为一撮黄土。
“以后不会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