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酆都奈何桥。
牛头马面抓着手臂粗的锁链对站在黄泉边的黑裙少女小心翼翼试探道:
“神君,上头说您服刑已满,现如今可以离开阴司了,您是现在走还是……”
话音未落,原本铐在少女纤细手腕上骇人的枷锁便应声而断,随后立刻被咆哮的黄泉水裹挟而去。
与此同时,那四根穿透少女脚踝和手腕的青铜钉也顿时化为齑粉。
看到这一幕,牛头马面表示自己的三观再次被刷新。
从没有神可以轻易挣脱酆都阴司的锁链和弑神钉,更何况面前之人虽然修为上堪称祖宗,但她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是神……
须黎松了松有些僵硬的手腕,她随意将披散的长发挽在脑后。
即使被告知千年囚禁刑满释放,古井一般清冷的面容却依旧并没有什么波动。
她伸手掸了掸黑色衣裙,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墨色的衬托下极具苍白破碎之感。
好像一尊精致华美的瓷器,不经意间便会化为齑粉消失于世。
牛头马面不由的看呆了去。
这位和她母亲玄度神女的容貌在三界五行之中都享有盛名。
即使千年之久的囚禁依然不减她分毫风华。
须黎长久地注视着浮满魂魄的黄泉水,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她的目光好似穿过了历史的尘埃,眼神遥远而迷离眼底掠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千年前。
诸天神佛怒目圆睁,全部现出法相的他们正团团围住一个满身血迹的狼狈少女。
少女虽然实力强悍,但奈何刚凭战功封神不久,于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姜氏须黎,你可知错?”
悲悯的声音在天界回荡,天道的威压让本就濒死的少女又喷出一口鲜血。
少女握着手边一柄战戟强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
即使已到穷弩之末,但她却依旧强制自己丝毫不示弱。
须黎用手拭去嘴角血渍,嘲弄的眼神自下而上望着高高在上的诸神,声嘶力竭呐喊出声: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这是千年前的须黎,刚刚羽化登仙位列仙班的须黎。
她赤红着眼眶,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
“平日里享受着三界五行的供奉,苍生有难,尔等又在何处?”
因为情绪波动过大牵扯伤口,鲜血渗透布料汩汩流下,这让须黎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面对字字诛心的质问,满天神佛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都没有回应,须黎自嘲般的笑了笑。
她撑着战戟缓缓直起身子,向一旁啐了口血沫,随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好一个三界之首,好一个诸天神佛!这劳什子的神仙,我须黎不做也罢!”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须黎双手成爪穿透了自己的后颈。
原本怒目圆睁的诸神见此情况都惊恐不解的望着她。
她竟生生赤手挖出了自己的仙骨!
那可是上万年修行的结晶!
须黎望着那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毫不犹豫的将带着血肉的仙骨碾成齑粉。
随后她仿佛解脱了一般拖着摇晃的身躯,毫不犹豫的跳下天劫密布的弑神台。
霎时间天界电闪雷鸣,自创世以来第一个挑战天道的神必将承受天界的怒火。
“蚩尤后人姜氏须黎,违背天道,罪恶滔天。”
“今自剔仙骨跳弑神台,故判幽禁地府阴司千年,天罚司五百年雷刑……永世不得为神。”
高高在上的声音依旧慈悲,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情绪。
哗哗的江水带回了须黎的思绪,她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最近总是想起当年的事。
不过这世道之恐怖比这阴曹地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囚与不囚于自己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不知这千年未见,三界之中是否会有些微的变化。
须黎背对着牛头马面随意摆了摆手:
“这些年承蒙各位关照,告辞。”
还未等牛头马面出声回应,须黎便凌空而起越过黄泉,消失在奈何桥的终点。
确定须黎已经离开了地府,黑白无常才悄悄在牛头马面身边现身。
牛头忍不住大倒苦水道:
“你们俩倒好,阎王那边原本说的是我们一起送这位煞神,结果半路你们俩居然先溜了!”
马面跟着应和道:
“就是就是,要不是刚刚那位在,我定要给你们一斧子……”
白无常谢必安吐着鲜红的长舌头抱着白花花的招魂幡欲哭无泪:
“唉,不管怎么说祖宗总算走了,咱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黑无常范无咎一把搭上白无常的肩膀转移话题:
“走走走,时过千年地府终于重获自由,今天哥几个下班了一定一起去庆祝下,咱们不醉不归!”
就在这时,牛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一拍硕大的牛角懊恼道:
“那个……你们有谁和老祖宗介绍过现在的世界?”
……
众人瞬间安静,场面一度尴尬。
完了,老祖宗估计要被人当傻子了,只希望到时候老祖宗不会想起他们这几个虾兵蟹将。
……
云城。
一座不起眼的村落中。
须黎在一间破败不堪的草屋中醒来,她起身看了看四周,原主的回忆也逐渐涌入她的脑海。
原主从小被人拐走,人贩子见她是个女孩卖不上什么价格,于是就随手将她丢在了这乡野之地。
一息尚存之时被村中的寡妇张姨收养。
而就在两年前,一向对原主极好的养母也因为急病没有足够的钱治疗撒手人寰。
如今这屋子只有她一人。
须黎站起身活了活筋骨。
这间屋子堪称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只有最基本的床和灶台,连把椅子都没有。
须黎无奈,现下的环境还真是足够困苦。
就在她在内心安慰自己虽然环境艰苦,但总算有个完整的屋子遮风避雨时,一滴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须黎的鼻尖。
须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哦,原来屋顶也是破的。
正当须黎思考日后如何为生的时候,一位衣着考究的老者便站在了打开的木门前。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号人,都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青壮年。
须黎警惕的盯着面前之人,可还未等她出声询问,老者便先自报家门道:
“小姐早,我是首都钟家的管事,根据多年的调查,小姐您就是夫人被拐多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