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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之后,皇帝便把太子的吏部尚书职给撤了,亲自将他带在了身边,教他权衡朝堂,教他揣摩人心,教他整顿边防,教他治理朝政,教他……长远目光。

太子朱雄英年少时便有英气之象,是天生的当帝王的好苗子,历任三部尚书后,能力更是得到了锻炼,如今又有皇帝亲手带着,进步自是飞快,朝野上下看在眼中,无不欢欣鼓舞。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朱七牛从皇帝这里离开,快马来至在了城北关帝庙。

今日永乐殿没有开门接待病人,朱七牛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猜到师父应该是在后院,于是径直找了过来。

果然,关帝庙后院池塘旁,师父陈通微静静坐着,一手转着念珠,一手握着鱼竿,像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间老农。

“师父。”朱七牛喊道。

陈通微偏头看了看他:“玄文来了啊,有什么事吗?”

“师父你能根据星象推演未来,还能掐会算,真的就没有办法保住皇上和太子的命吗?”朱七牛在池塘边一个石头上坐下,迫切问道。

陈通微摇头:“我这点微末本事算什么?当年的刘伯温那才是真的惊才绝艳,就像是汉末时的诸葛丞相一样,好多人都说他是诸葛亮的转世呢。”

“师父的意思是连诸葛亮那样的人都有许多无能为力之事,而刘伯温更是连自己的死期都没预料到,所以逆天改命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是这个意思,玄文啊。”

“师父。”

“这世间有那么多人,刨去其它国家不说,单是大明,一年就要因为各种原因死那么多人,你该看开些才是,皇帝和太子虽然身份尊贵,可说到底也还是人。”

“可他们是徒儿的亲近之人。”

“这世间死的人又有哪个没有亲近之人呢?

那些在死去的亲人坟前哭的死去活来的子女、夫妻、兄弟姐妹等,就算只有一成是真心实意,其余九成都是逢场作戏,总数那也是非常庞大的。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朱七牛苦笑:“脑袋能明白,可心却没法绕过这个坎儿,这可能就是诗词里说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吧。”

陈通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修道之人当顺势而行,不可逆天而为,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就好像两个人吵架,要么不管,要么设法制止,如果在那里刻意挑动双方火气,或是拎着把刀冲过去,一旦激起吵架双方的血性,人家也拿出刀乱砍怎么办?最后搞不好死伤多达几十人。”

顿了顿,陈通微继续道:“仙丹只剩一颗,而太子和皇帝都即将命不久矣,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你现在更该想的是怎么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变局中安稳过渡。

为师若是让你抛去那些前尘俗事,来一心当个道士,你肯定不愿意,那么,最起码你该继续为你在乎的皇室和大明做些什么。

若皇帝活,太子死,摆在皇帝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储君,毕竟若是下一代皇帝没选好,如今的大明就是建设的再好,也只会被败坏。

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又或者其他什么皇子,你要三思啊。

若皇帝死,太子活,太子的寿命也只剩十年,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同样是储君,若太子继任皇帝、在他驾崩前无有皇子,这皇位就得传给当今皇帝的其他兄弟的子孙。

若届时皇子年幼,你必是托孤之臣,而自古以来主少国疑,托孤之臣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你该早点想好将来的脱身之策才是。”

朱七牛何尝不明白这些?

他只是不想去想。

无论是假设皇帝或太子中的任意一个死掉,他都接受不了。

他更希望的是两个都活,事情出现转机。

“师父。”

“嗯?”

“太上皇后出殡遭遇大雨,我念了首从梦中书房看来的诗,雨马上就停了,这是为何?世间真有老天爷、满天神佛?”

陈通微摇头:“为师也说不好,或许有,或许没有,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吧。徒儿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

“洪武十五年时,太子朱雄英先发病,随后才是太上皇后发病,何以十年之后太上皇后先病逝?”

陈通微笑了笑:“你不是以太子的名义常年坐诊永乐殿吗?你还以他的名义出了书,这都是功德之事啊!”

“功德真能抵消部分劫难?”

“能。”

“那……。”

“但抵消的不多,因为被救助的人也牵扯到了很多劫难,有时候救下一个坏人,等同于杀死了一堆好人。

而被救之人的好坏是没法分清的,有的坏人变好了,有的好人变坏了,有的坏人在做好事,有的好人却在做蠢事,害死一堆人。”

“好吧。”

朱七牛叹了口气,有些郁闷的站了起来,向师父告辞。

临出门时,朱七牛兀自不死心的回头问道:“师父,真的没有龙珠这类东西了吗?”

“没有了,要有的话,我早拿出来炼丹增加修为了。”

“好吧,徒儿走了,等忙完这阵,我再来看你。”

“去吧,多想想我说的话,别钻牛角尖儿。”

“是。”

朱七牛走后,陈通微叹了口气,冲着不远处的一根木柱说道:“你都听见了吧,我就说我这徒儿心有执念,肯定会来找我问策。”

木柱后面响起人声:“赤子之心,感天动地,难能可贵啊。”

“那又有什么用?天数注定,事已至此,他这一脚踏出,注定未来几十年都要过得十分艰难。”

“可他心安理得啊。”

“这样的心安理得,不要也罢。”

“哈。”

……

京城专门招待外宾用的驿馆。

阔别六年之后,朱七牛再次来到了这里。

不想负责这处驿馆的人还是当年那个人。

“我记得你是姓刘对吧?”朱七牛问道。

负责这处驿馆的刘姓官员笑呵呵抱拳道:“清海郡王好记性啊,下官确实姓刘。”

“之前琉球三王下榻这里时,这里就是你在管,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