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看茶。
“杨舅舅,多年未见,您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蓝星也曾受您教诲,不知您记不记得我们?”姜柟率先开口,提到蓝星时,蓝星上前作揖行礼。
顾杨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嘴角勾起浅笑:“柟儿都长这么大了,听说嫁人生子了?”
姜柟嗯了一声,回道:“孩子三岁了,如今养在皇后身边,有些调皮不太懂规矩。”
“顾家的孩子有几个懂规矩的?”顾杨失笑,“孩子嘛,别太拘着,就该上天入地的闹,因为长大了就不能胡作非为了。”
几人哈哈大笑。
寒暄过后,姜柟直接进入正题:“杨舅舅,我今日前来,你应当知道我所为何事!”
对顾杨,她有些陌生,但到底他算半个顾家人,待她,素来也是极好的。
可以倾心信赖。
来的路上,沈清辉也同她讲了一些,当年石门关截杀,顾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南梁朝廷深恶痛绝,比梁浩都还要恨。
顾杨神色未变,轻笑一声:“那你今日是以太子妃的身份,还是百鬼营鬼女的身份?”
“你能接受什么身份,我就以什么身份。”姜柟回以一笑,继续道,“杨舅舅,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顾家冤案已经平反,皇上亲笔写下罪已诏,小舅舅和姨母他们可以瞑目了。”
顾杨神色阴郁,不笑的时候,眼底杀机重重,有些骇人,他缓了好久,才轻声道:“不够!如此草菅人命的狗皇帝,怎配坐拥天下?!”
“那您觉得谁配?梁浩都配吗?一个甚至不被乐山梁氏承认的私生子?”姜柟轻叹一声,“我不是一个会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但我也知道改朝换代,势必要尸山血海,我们不能为一己之忿,而让生灵涂炭。小舅舅底下有知,也不会高兴的。”
“……”顾杨怔住,抬眼看向姜柟,幽幽的出神。
姜柟继续劝道:“您自幼受我外祖父教诲,对前朝,对百鬼营,恨之入骨,怎么会愿意助纣为虐?您的祖辈跟着高祖打下这江山多不容易啊,您要亲手去推翻,再拥护一个残忍嗜血的梁浩都上位?”
“残忍嗜血?”顾杨眉眼低垂,喃喃着重复了一句。
姜柟郑重的嗯了一声:“你入百鬼营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也受困于圣水吗?”
顾杨摇头:“我自愿的,我无牵无挂,他们没让我喝圣水,梁浩都和我一样,要向南梁朝廷复仇!”
“可是顾家冤案已反,你的仇不需要报了,梁浩都不会再信你。”姜柟声音很轻,眼底闪过浓浓的怜惜,“杨舅舅,回头是岸。”
顾杨忽尔笑起来:“柟儿,我杀了叶赫,杜俭,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姜柟愣了一下,垂首默了默,良久才抬头看向顾杨,目光透露着破碎的情绪,哽咽道:“梁浩都想利用我巩固他在百鬼营的地位,我身份尴尬,如若他紧咬我不放,我将死无葬身之地,我需要你的帮助!”
顾杨没有立刻回答姜柟,沉思片刻后,才叹息一声:“你是想让我帮你回帝京做太子妃,还是想让我帮你夺得百鬼营大权,将梁浩都取而代之?”
姜柟:“……”
“你既然开口,我一定会帮你,但你还是想好再来找我吧!”顾杨说完,起身示意姜柟离开。
屋门打开,沈清辉跳出来,笑问道:“谈完啦?如何?”
姜柟和顾杨都没应声,沈清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路过猪圈时,碰见几个少年正扛着什么东西往猪圈里丢,听到脚步声,那几个少年迅速转身。
“义父!”少年们跪下,垂着头不敢看人。
只一眼,姜柟便呆住了。
这几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浑身伤痕,衣裳上都是血。
猪圈里的猪正在抢食什么东西,用餐的声音极大,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姜柟抬脚朝猪圈走去,蓝星下意识的拦了她一下,被她拂开,她抢了蓝星手里的灯笼,往猪圈里一照。
眼前的一幕,足以让姜柟做上一年的噩梦。
姜柟呕的一声,侧身呕吐不止。
一群猪正在分食一个十来岁小孩的尸体,咬碎的血沫和碎肉喷溅出来,恶臭难闻。
她吐得胃里难受极了,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向顾杨,染满惊惧之色。
“这些都是我培养的死士,我的地盘弱肉强食,技不如人,被杀死的就只能喂猪了!”顾杨不咸不淡的口吻,仿若喂猪的不是孩子,而仅仅只是一棵白菜。
姜柟又看向那几个孩子,年纪不大,兴许是经历的生死太多,各个眼神麻木冷血。
她忍了又忍,终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沉着脸,问沈清辉:“整个云州城的猪肉,都是顾杨这里供应吗?”
“差不多吧。”
“云州城的猪肉不会卖到帝京吧?”
“应该不会。”
“那就好。”姜柟猛地一闭眼,全是人肉被猪分食的场景,血腥可怖。
子时,姜柟回到客栈,陈宴礼在厅堂等候多时,他神色铁青,桌上的酒菜一动未动,见姜柟一行走进来,他轻喊了一声:“姜柟,过来坐。”
姜柟方才吐空了肚子,有些饿了,一落座,就见桌上摆着的一碟红烧猪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翻上来。
陈宴礼刚倒了一杯酒,放到姜柟面前,便见她转头呕的一声,干呕起来。
他愕然道:“你不会怀了吧?”
姜柟摆摆手,吐得说不了话,蓝星见状,上前撤了猪肝,她昏头昏脑的饮了一口酒,才喘着粗气道:“我不吃猪肉。”
“……什么时候养的挑食的习惯?”陈宴礼一脸懵。
姜柟喝了一碗温热的菜汤,胃里这才舒服了许多,她对陈宴礼说:“我要在云州城待上几日。”
“巧了,我也在要这待上几日。”陈宴礼勾唇一笑,嘱咐道,“你名义上是我的仆从,行事还是低调点的好,免得让人看出端倪,惹来祸事!”
“我为什么非得当仆从呢?做兄弟不好吗?”姜柟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