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柟心中一痛,抓了一把棋子,白玉制的棋子冰凉透心,她攥了一把又松开,玉棋染上掌心的汗,微湿。
姜柟下了一子,才问:“为什么?”
姜太尉下得快,双眼依旧仅盯着棋盘上的四颗棋子,漫不经心道:“因为我不行,不能生。”
“啊?”姜柟故作平静的脸,崩不住了,裂开一道道缝隙,因为听到的话实在太过炸裂,她心里完全没有准备。
整个人的神情,显得十分呆滞。
“柟儿,该你下了。”姜太尉抬眼看了姜柟一眼,面上依旧慈爱的笑,可那双老眸之中泛着阴狠。
姜柟迅速随意下了一子:“这种事,你怎么可能这般随意,就告诉我?”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年轻时兴许还遮着藏着,不愿让人知道,怕被人笑话,但现在我都这把年纪了!哪还在意这些?”
姜太尉无所谓的笑出声,继续盯着棋盘,仿佛这盘棋比能不能生育重要多了。
“不止你爹,整个姜家都不是我亲生的。”
“!!!”
石破天惊!
兴许是过了最初的震撼,这会子姜柟淡定多了,又见姜太尉落子,她生怕他不继续说,迅速极快的跟着落下一子。
双目炯炯的等着姜太尉开口。
“这个你可以向你祖母求证,盛宁也知道啊!我没必要骗你!”姜太尉还怕姜柟不信。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姜柟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之上,下棋很快。
“不知道,有时候是为了求子,我自己安排的,有时候她们耐不住寂寞,自己偷男人来的。”
姜太尉笑得阴森:“你前一个祖母就是,自己偷男人生下你大伯父,我那时还年轻,一气之下就给打死了!死之前,她居然还骂我,说反正都是借种,为什么不能借她喜欢的人?你说她是不是不要脸,该不该死?”
竟然是这样?
姜柟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整个姜家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她双手抓着头发,眼睛里满是阴霾,有点听不下去了。
此刻,姜太尉的脸,看起来那般的面目可憎。
太可怕了,整个姜家全是苟且的延续。
“你还下不下?不下我不说了!”姜太尉赌气扔了棋子。
“下!”姜柟赶紧下了一子,咽了咽喉,又问,“那我爹呢?借的谁的种?”
这个很重要。
现在事情很清楚了,姜太尉与前朝没有关系,姜淮那个野男人的生父才是前朝皇子。
“你爹是庶子,唯一的庶子,你觉得在有了嫡长子的情况下,我会安排妾室再去借种吗?”姜太尉对姜柟的棋艺显然很是不满,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坦承。
但言外之意,就是姜淮是妾室偷情来的。
难怪姜太尉不娶高门女子。
难怪姜府里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女人生子后便离奇死亡的事情,原来都是因为偷情,而被活生生打死。
“那祖父将那奸夫也打死了吗?”姜柟小心翼翼的询问,将杂乱的心神收拾好,强装镇定与姜太尉下棋。
“没有,后来都是借他的种!”姜太尉不以为意的笑道,“靠着他,你祖母才生下了一子一女,你祖母还对他生了些情意,不过幸亏她知廉耻,没有酿下大错!”
“他现在还活着吗?”姜柟再次受到暴击,她觉得姜太尉无论说什么,她都接受不了,太惊世骇俗了!
她细细算了算,还好,姜家子嗣不丰,姜淮之后能活到成年的,只有叶承儒的母亲,全都死了。
也就是说,目前姜家只有姜淮这一脉是前朝皇室血脉。
“怎么?想认回亲祖父?不要我了?”姜太尉看向姜柟,眼底厉色一闪。
姜柟轻笑一声,下了棋子后,挑眉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对外得捂死,让外头知道了,我还怎么当太子妃?”
姜太尉但笑不语,这也是他如此有恃无恐,敢直言相告的原因。
这些丑事传出去,丢脸的绝不只是他,而是整个姜家,地位越尊贵的人,越怕。
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
“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姜太尉夸奖一句。
很显然,姜太尉不会告诉她亲祖父是谁,但没关系,这人祖母应该也知道。
不急。
“祖父,不觉得我长得像谁吗?”姜柟试探道。
“你长得像你爹,也像你那个亲祖父。”
姜太尉的回答,让姜柟心中疑窦渐深。
姜家同样历经两朝,前朝以来就是官宦世家。以姜太尉的年纪,前朝长公主死时,他接近弱冠之年,怎么可能不记得,名动帝京的长公主的长相?
姜太尉似乎说累了,扔了棋子,回屋歇息,将她独自一人晾在书房里。
出了主院书房,路过垂花门时,姜柟与祖母打了个照面。
“祖母。”姜柟颔首。
老太太让人搀着,神色冷淡道:“要走了吧?太子妃身份尊贵,便不留你用饭了!”
说完,老太太便走回去。
姜柟回身看去,原本想跟去问个明白,但思考片刻,又作罢。
印象中,老太太一直都没有快乐过,她是个继室,嫁进来时只有十来岁,丈夫不能生育,在特殊的安排下,一次又一次与不明身份的男人苟合,生下一子一女。
至今,全死了。
姜柟突然开始理解老太太的冷漠,是个人都会怨恨这个吃人的姜府。
出了姜府,姜柟站在太阳底下,浑身冷得发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朝隔壁街的周府而去。
周太师无嗣,佑大的府邸没有年轻人,整座府邸显得阴沉寒冷,周太师清廉,府上装饰朴实无华,却满是书卷气息。
姜柟畅通无阻的见到了周太师。
周太师衣着朴素,正在书房里教孩童念诗书,下人要进去禀报,被姜柟拦下,她立在窗前静静的看着。
以周太师的威望,开班教学,满帝京的世家必定是抢破头也要将孩子送来,可这屋里念书的孩童,衣衫破旧,稍好一点的也仅仅算得上是干净整洁。
想当年,顾周两家关系交好,顾家开私塾请动周太师授课,那时的王公贵族,哪个不是想尽办法来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