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柟刚起唇,谢昀便急不可耐的点了下头,悄声解释:“东宫她不能再待了,我让段政然把她带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吧!等风头过去再让你们见面!”
“那就好!谢谢你,六郎!”姜柟松了口气,抬眸看向凄楚可怜的杜思思,突然杜俭可怖的死状,又晃到眼前,她咬牙松开谢昀的手,“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姜柟转身离去的很潇洒,足底抹了油,走得飞快,仿佛背后有什么猛兽在追。
杜思思攥着谢昀的衣袖,抽泣道:“我爹死了,我今后无依无靠,这宫中最是捧高踩低,殿下留下来,就当是帮帮我,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声音柔润,楚楚可怜的模样,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她所求也不过就是谢昀留一晚,帮她做出她受过宠的假象。
她很清楚,之所以能嫁入东宫,全是因为谢昀杜俭能帮他完全掌控天策府,如今杜俭一死,她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女,没有背景,没有兄弟,没有利用价值。
倘若连谢昀的一丝宠爱也无,只怕在东宫难以存活。
谢昀没应声,长身玉立,眉目冷竣刚硬,不知道在想什么。
犹记得年少时的谢昀,意气风发,肆意张扬,干净得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如今则多了些睿智与克制,像陈坛的烈酒,散着惑人的香味,令人心神向往。
他大概是忘了,但她永远记得,那年上元节,朱雀大街灯火迷离,行人如织。
小巷中的灯笼店,灯迷有趣且难猜,奖品却丰厚,众人慕名前往。
他怀中抱着许多烟花筒子,笑如朗星,逆人群而行,应是猜中了灯迷,得了奖,急着想要给在意的人显摆。
擦身而过时,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将她挤得往旁侧跌去,身下是摊贩摆着烧火的炉子。
这一摔,她估摸着要摔成重度烧伤,紧要关头,他伸手拉了一把,生生将她从那火堆上拽回人间,发尾被火烧开了几丝,翘在肩上。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眉眼,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小鹿乱撞,什么叫见之难忘,那时她并不知道他就是当朝太子。
“姑娘,今夜人多,走路要小心看路!”他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烟花筒子,一边絮絮的念叨。
声音也极温柔好听。
她失了对灯迷的兴趣,鬼使神差的悄悄跟上。
夜幕之下,他与一少女两相依偎,淬满星子的双眸满是藏不住的爱意,烟花绽开之际,少女主动亲吻他的脸,他回头,两人吻在一处。
原来喜欢也需要勇气,她矜持,她瞧不上那少女狐媚男人的手段,她把喜欢默默放在心底很多年。
而今,她是他的妾,没了杜俭的疼爱,她近乎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抱住谢昀:“殿下,我好怕,你陪陪我好吗?”
谢昀一动不动,杜思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恰巧望得见姜柟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廊下拐角。
回到九华殿,姜柟坐在软榻上,揉着酸痛的腿,目光定定的出神。
“不是着急怀孩子吗?怎么还将太子推到别人屋里去?”兰青叹息一声。
做下人的,本该规劝主母容人,好为主家开枝散叶,但她对姜柟有特殊的感情,知道姜柟受过的苦,她更希望谢昀能够一心一意待她好。
姜柟不接话,反问道:“我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屋子已置办好了,但孕一月的妇人实在不好找,奴婢已经差人去打听,一有消息就回禀!”
兰青回完话,又道:“太子殿下看起来并不想留在西院,您方才那样说,是逼着他留宿。”
“蓝星呢?伤好些了吗?”姜柟再次岔开话题。
“好多了!”兰青话没讲透,硬憋着心里十分难受,提醒道,“殿下心里有你,你再性子软和些,这东宫还有谁敢同你争?总那么硬碰硬,不是把他往别人那推吗?”
姜柟翻白眼翻到眼皮抽筋,她从不知道兰青如此碎嘴,念得她耳廓疼。
后悔了,后悔了行了吧?
杜思思刚丧父,头七还没过,她不是怕杜俭魂飘来,以为他们欺负他女儿吗?
她刚才全是气话,他要是真敢留宿,试试看。
“你去找蓝星,让他去寻芸白!”姜柟赶兰青,像赶苍蝇似的。
“是。”兰青欲退下。
“算了,我自己去一趟!”
姜柟起身往内室走,兰青挑了套适合出宫的常服走近屏风,幽幽道:“太子妃,男人都要脸面,我看殿下也不例外!夫妻之间讲究一个你来我往,您不能一味让他迁就你,会累的,累了就找别人了!”
“……”姜柟冷了脸。
“段侧妃不足为虑,北院那几个姬妾放臭了殿下也不会多看一眼,就这个杜侧妃,柔柔弱弱,看着可怜,决计会跟您争宠,您得防着些。”
“……”姜柟神色木然。
“让殿下感觉到,你在意他,你为了他争风吃醋,他指定高兴坏了!”兰青说着,自己都忍不住高兴坏了。
姜柟换了衣裳,走出来,冷笑一声问兰青:“你如此精通夫妻之道,成婚没有?”
“没有。”
“要不我指一个给你?你自己挑挑,看看是外面铺子上的掌柜,还是东宫里头的羽林卫,看上谁了,我让你们相看相看?”
兰青脸色一白,惊道:“奴婢都这把年纪了,没那个心思!反正都是伺候人,不如伺候你!”
“那你就给我闭嘴!”姜柟咬牙切齿。
“……”兰青抿紧了唇。
主仆二人欲踏出外室,一抹素白色身影率先自殿门疾步而入,打了个照面。
男人未束发,发尾微湿,松松垮垮的大袖衣罩在身上,风迎于袖,行走间,沐浴过后的皂角香盈于鼻尖。
“你要出去?”
谢昀走近,目露疑惑的问,兰青会心一笑,屈膝退下,顺手关上了屋门。
姜柟的视线,恰巧落在他敞露在衣襟外的半片胸膛,顺着他滚动的喉结往上看,对上他灼灼的眼神。
此刻,窗门紧闭,阴雨天暗沉,或许是门缝穿入的微风,带着躁意,竟让她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