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宫。
谢昀下了早朝,冷若冰霜的站着,侍女正替他更衣。
“殿下,殿下,这个机关锁怎么解开?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法子!”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寝殿外传来,谢昀的腿被人紧紧抱住。
他脸色沉了几分,乌青的眼,昭示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侍女吓得赶紧退下。
“分明是母后喜欢你,为什么总要养在我东宫里?”谢昀咬牙切齿,用了十二分的力,才将想要将谢述踹开的冲动,忍了下去。
“殿下,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上朝的时候,又被人骂了?”谢述眨巴着眼睛,执意抱着谢昀的腿不松手。
谢昀垂眼睨去,小娃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透明,真诚且善良,与她娘那双阴郁的眸子,真是天壤之别。
他心头一软,蹲下身,拿过谢述手中的机关锁,修长的手指快速的动起来。
片刻后,机关锁打开,锁心突然弹出一个微笑的小木人头,长得奇丑无比。
“哇!”谢述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惊喜的哈哈大笑,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小丑人。
谢昀唇角微扬,略微失神的凝住谢述,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某段值得回味的记忆。
随后,他伸手揉了揉谢述的发顶,柔声道:“你怎么不想你娘了?”
“娘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比述儿还要重要,述儿希望娘开心,不能去烦娘!”
谢述埋头拼凑被打开了的机关锁,完全没有注意到谢昀吃惊到茫然的神色。
谢昀喃喃道:“你娘有比你更重要的事,你不会不高兴吗?”
“不会啊!”谢述像个小大人一样,郑重道,“在我心里,娘最重要,她开心我就开心了!”
“……”
“太子殿下……”
殿外有侍卫匆忙来报,一路上跑得有些急,喘着气,一句话说不利索,谢昀不悦的走出去。
“何事?”
“郡王妃……”
侍卫刚出口,就见谢昀神色不对,脑子嗡的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是前南凌郡王妃,姜夫人在宫外求见!”
谢昀心下暗吃一惊,姜柟来了?
“她想孩子了吧?”谢昀轻咳一声,眸底闪过一缕波光,沉声吩咐道,“将人请进来见我。”
得了令,侍卫却不走,踌躇着说道:“姜夫人说请太子殿下的安,但她要见的是宗越。”
“???”谢昀脸色僵住。
“……”
被点了名的宗越双腿一软,险些栽到地上去,他惊到结巴:“要……要见我?为……为何?”
“不知。”
“外头太阳大,先将人请进来!”宗越心里发怵,但脸上却洋溢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谢昀见了,心头的火烧得无比旺盛,眸子沉着,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跟姜柟有交情了?”
“没有啊!”宗越不知死活道,“兴许她只是不想麻烦殿下,殿下可要前去一见?”
“我不见!我不想见!她找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见她?她多大的脸,让我上赶着去见她?”谢昀理智全无,忍不住低吼出声。
“那我现在就去见见,看看所为何事?回来再向殿下禀报!”宗越抿着嘴,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脚步欢快的想离开。
“慢着!”
“……”
听着谢昀一如往常清淡的嗓音,宗越心底凉飕飕的。
在侍卫的带领下,姜柟和盛宁被引到西边书房,因为没有日晒,地处阴凉。
打开窗台,微风轻拂,浑身沁爽。
姜柟怔怔的站着,想起她做鬼的那些年,几乎都困在东宫里,看尽繁华,却无法感受一草一木。
“不是约太子吗?怎么改宗越了?就一个侍卫,能有多少家财借给我们?”盛宁想想宗越被骗光钱财的样子,都觉得不忍心。
“我昨晚跟太子翻脸了,他估计不会见我。”姜柟闷闷的回答。
盛宁气得伸手戳了下姜柟的脑袋,轻斥:“怎么还使上小性子了?有没有大局观?也不怕他一怒之下,把孩子给你送回去?”
“那我就放到秦王府,一样安全。”姜柟梗着脖子,一脸倔强,“不是你们说的吗?他是我的仇人,我不想跟仇人有任何瓜葛!”
盛宁愣住,女人被男人牵动情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宗越从屋门外走入,为避免遭人闲话,刻意没有关门,方才面对谢昀时的幸灾乐祸,已经荡然无存。
“不知夫人找我,所为何事?”宗越话问得很急,神情慌乱,目光乱瞟。
姜柟微一颔首:“太子殿下说,他知道我母亲的坟地在哪,我想他知道,大人也肯定知道,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带我去祭拜?”
闻言,宗越咽了下喉,脚步微微后退一步,拒绝道:“不方便,我不知道。”
“怎么会?你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向来形影不离。”姜柟目露诧异,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也并非什么时候都形影不离,就比如从南凌回京时,那段日子,殿下与您发生了什么,我可是一概不知!”宗越祸水东引。
这话,故意引人误会的嫌疑十分大。
“……”姜柟涨红了脸。
盛宁探究的目光,扫视姜柟。
沉吟片刻,姜柟显然不信,苦笑道:“你何必拿这种事来开玩笑?难道就太子殿下一个人知道?他替我母亲收的尸,他亲自挖坑埋的吗?这怎么可能?”
宗越垂眼沉默。
“好,我知道了。根本就是太子殿下信口雌黄,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宗越垂眼,不答。
姜柟气得想立刻就走,她是急疯了,才会相信谢昀知道母亲的坟在哪!
无亲无故的,这怎么可能?
刚迈开腿,就被盛宁扯回来,她回过些神来,暗自顺气。
盛宁挤出一抹笑意,柔声道:“没关系,大人救过叮咚的命,我们心底十分感激大人,晚上在雨花巷备下薄酒,好好答谢大人,还请大人赏脸观临!”
语气客套恭敬,宗越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今晚不来,我明天还来请,日日来请,直至宗越大人赏光为止!”姜柟笑着告辞离开。
待人走后,一道人影从屏风隔断走出,立在阴影处,不辨神色。
宗越长叹一声,语带得意:“殿下啊,美人计,鸿门宴啊,晚上我可不敢去!也就您能消受得了!”
谢昀冷哼一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