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回房,谢六让小二打桶热水上来洗澡,腹部上的刀伤已经结痂,但不适合洗太久,他正打算从浴桶走出,外头传来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舅舅,娘给你买了新衣裳,我给你拿进来哦!”
是谢述。
他的个子还没浴桶高,怀里抱着一叠衣物,衣袖拖到了地上,脸上绽着讨好的笑。
瞧着莫名有些可怜,同他娘亲一般,爱示弱。
谢六皱了皱眉,别说皇室宗亲,在帝京就是富商家中的嫡子,也没有像谢述这般爱讨好人的。
至少,若是他的孩子,他绝不会让孩子这般怯弱。
谢六本打算说教一番,念其太过年幼,便作罢,话锋一转,脱口问道:“你娘呢?”
“她也在洗澡,她答应我了,会带你去看大夫!”谢述将衣物放到一旁干净的矮几上,走近浴桶,用小手轻轻地抚摸谢六脸上的伤。
“舅舅,还疼吗?我帮你吹吹好不好?”
谢六微愣,谢述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眼睫上还挂着泪花,但看着他真是满眼的心疼。
他妈的,心里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不疼了,你困了就去睡吧!”
“嗯,记得叫娘带你去看大夫!”谢述交待完,便转身离开。
等到月上枝头,房门外终于传来了姜柟压低的声音,轻柔似水。
“六郎,述儿刚睡下,我现在给你去请个大夫,你在屋里别乱走动。”
屋门打开,谢六叫住了姜柟:“不必麻烦,我同你一块去!”
姜柟目露疑惑,谢六解释道:“刚摔的时候很痛,现在没那么痛,我能自己走!”
关了门,谢六率先步下台阶。
街上到处挂满了灯笼,行人络绎不绝,两人寻到离客栈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开了一些清肿化淤的药酒,边上手揉搓,边嘱咐道:“夫人,每日早晚两次,就像这样,给郎君把淤血揉开,屁股的皮肉伤不打紧,你回去给他上些伤药即可!”
姜柟一听,便知又让人误会了,她正欲解释,疼得龇牙裂嘴的谢六先一步开口道:“谢大夫!夫人扶我一把!”
后一句话是对着姜柟说的,她赶紧上前一步,将人扶起,两人跟着药童去取药。
街上突然开始放鞭炮,噼啪作响,人群一拥而过,闹哄哄的。
“你们咸水城半夜放炮?”姜柟好奇地朝外头看了一眼。
药童笑答道:“我们咸水城的月老庙远近闻名,最是灵验,今日是月老寿辰,满城的有情人都去月老庙求祝福啦!可惜了,你家郎君受伤,要不你俩也可以去拜拜!”
“照你这般说,你们咸水城都成双成对,没人和离了?”谢六冷嗤一声。
药童不服气地驳斥,“你别不信啊,还有不少像你们一样外地来的!这种事也得两情相悦不是?谁又能保证去的,都是诚心求姻缘的?”
两人走出医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怕被挤散,谢六下意识伸手牵住姜柟的手,却不料,姜柟反身一推,将他推入医馆旁的小巷子里去。
“怎么了?”谢六被她抵在墙上,鼻尖尽是姜柟身体晃出来的皂角香味,意外的非常好闻。
竟有些醉了。
“是谢霖!”姜柟以谢六作为遮挡,怯怯地透过他的肩看向外面。
谢霖混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护着倚偎在他怀里的李寒玥,两人有说有笑,浓情蜜意地朝着月老庙走去。
“你放心,这里离帝京很近,谢霖可能也是去帝京,途经此处,他看起来并不知道你在这里!”谢六揽过她的肩,侧了个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两人距离极近,她丝毫没有察觉。
“谢霖也要去帝京,为什么?”姜柟眉心一皱。
“我只是猜测,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顺便探探?”谢六心里很清楚,谢霖能够离开南凌,必是拿到了回京的诏书。
“算了,万一被发现,反倒惹来麻烦!”
“那两人情意绵绵,哪还看得到旁人?”
话虽如此,但为稳妥起见,谢六牵着姜柟走出巷口,在一处面具摊上买了两幅虎头面具,给姜柟戴上。
月老庙就在医馆的斜对面,临河而建,门口的古树有千年之久,枝干粗大,树叶繁盛。
远远看去,状似一株盛开的灵花,树枝上挂着无数的许愿牌,风一吹,风铃叮铛作响,悦耳动听。
树底下人山人海,一对对小情人相拥挤入月老庙,如水入汪洋。
“霖郎,听说月老就住在树洞底下,传闻只要两人心够诚,就能与身旁之人,恩爱到白头。”李寒玥仰着头,笑得一脸娇羞。
“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哪怕月老听不到,也不能拆散我们!”谢霖温柔地揽紧了李寒玥的腰。
李寒玥摇了摇头,伸手勾住谢霖的脖子:“神明在,要心诚!”
“好!月老在上,我谢霖此生唯爱李寒玥一人,此情至死不渝!”谢霖敛了笑,认真的说。
李寒玥心满意足,情到浓时,二人相拥吻在一起。
少顷,谢霖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盯着身侧不断靠近的一男一女,这两人戴着虎头面具,行迹十分古怪。
二人本来携手而立,被谢霖这么一看,立刻拥抱在了一起,虎头女整个人都埋在虎头男的怀里,只望得见一片衣角。
这行径,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霖心底疑窦渐深,朝那两只虎头走过去,拍了拍虎头男的肩,想看清虎头女的模样。
他正与怀中之人耳鬓厮磨,猛地一扭头吼了一句:“干嘛?神经病啊?没瞧见我与我家娘子正许愿呢吗?被你破了姻缘,你负责得了吗?”
“......”
对方像藏什么宝贝似的藏人,谢霖没能看清虎头女。
“霖郎,怎么了?你近来总是心不在焉,可是还在生郡王妃的气?”李寒玥瞥了一眼那两只虎头,拉着谢霖转身离开。
“别跟我提她!那种离经叛道的女子,早就应该休弃才是!”
“都是我的疏乎,郡王府里的事务繁杂,我一时没顾得上郡王妃,远嫁三年,她定是想家了,趁着太子殿下大婚,这次回京,你耐心地哄哄她,陪她在帝京多玩几日,别再与她置气!”
“玥儿,你还是这般善良,总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着想!要不是你大度,我早休了她了!”
两人渐行渐远,淹没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