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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我教你(五千大章求月票)

刘迅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他知道单慎他们上朝去了,没空审他,干脆关着他。

不过,衙门里人也算客气,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下了他被雨水淋透的外衣。

姜茶也给了,另备了点面条给他填肚子。

除了看守的衙役如同一个木头人,问什么都没有回应之外,刘迅想,他被关着还是很轻松的。

轻松到无聊。

这让他不禁回忆起了去年在这里时的状况。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看来,等单慎他们下朝回衙门,父亲就能一道来、把他接出去了。

毕竟,事情再糟糕,那也有太子殿下顶着。

刚才他就听说了,太子早就已经离开了顺天府,单大人连拦都没敢拦。

这些工夫,足够太子面见圣上,把事情抹平了吧?

虽说,昨晚上被带回来的场面确实不好看,刘迅醉酒了毫不知情,但单大人后来骂人,他都听见了。

左不过是衣衫不整,和舞姬们睡作一团嘛。

又不全是他弄的,还有不少是太子的杰作。

再说,欢喜场上就这些事,又不稀奇稀罕的。

刘迅想了很多,渐渐地,把自己安慰住了,自然也坦然了许多。

直到,他见到了徐简。

守门的衙役推开了,大门打开来。

刘迅一眼没有看到刘靖,只看到了徐简那漠然神色。

不久前的心理安慰、搭建起来的安稳与坦然,在对上那双深得窥不见情绪的眼睛时,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恐惧与害怕从如山高的粉末中喷涌而出,齑粉飞扬,刘迅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

他讨厌徐简。

看着徐简就知道没好事。

看,连他的嗓子都知道。

单慎也进来了,冷着脸看刘迅呛得脸红脖子粗。

许久,刘迅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靠墙喘气。

单慎看了徐简一眼。

这位菩萨,依旧是最初的老习惯,根本没有开口问话的意思。

主导权依旧在单慎这儿。

单大人确定徐简不愿多话,也就不浪费时间了:“来,脑袋瓜子清醒了没有?谁给你介绍的陈米胡同?你们这些时日在那边遇着过谁?一五一十说。”

刘迅哪里说得明白,只梗着脖子问:“我父亲呢?”

单大人想到刘靖听说此事时的神态,又见刘迅这么拎不清,叹了一声:“怎么?让他来答?他和这些有关系?你们父子想一块完蛋?”

刘迅急了。

怎么就完蛋了呢?

不还有太子殿下吗?

人一急,嘴巴就不严实,这两句话露出了声,很轻,但屋里人都听得见。

“太子?”单慎道,“太子连个踪影都没有。你要不要说说,他究竟能去哪里?”

此时此刻,李邵还在永济宫。

永济宫不在皇宫城墙之内,它在宫城以北,是前朝时的一位皇帝修造来给皇太后养老的,随着时代更迭,也住过一位退位的太上皇与他的妻妾。

等本朝开建,这里荒废许多,几位皇帝陆陆续续、简单修缮,平日无人会来。

再之后,先帝爷把犯了错的三儿子李浚幽禁在此。

这里就成了李浚的“地盘”。

只不过,李浚自己能活动的地方很有限,只在永济宫西侧的一座宫室。

日常陪伴他的是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妾室,其余宫女嬷嬷太监,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李邵还是头一回来永济宫。

一迈进来,他就心生后悔之意。

连二伯父都怕父皇发火,这位被幽禁的三伯父、能不怕吗?

若是怕,李浚对李邵毫无用处。

若是不怕,李浚会是个什么态度?

夺位失败的兄长对上成功当了皇帝的弟弟,冷嘲热讽、恶言恶语,火上浇油。

最后被烧的,还不是他李邵?

换作是他,听说仇人的儿子出了状况,大概是要大笑三声了吧?

那他凭什么上门去给李浚送笑话看。

如此想着,李邵本想离开走人,哪知道有看守的太监眼尖看到了他,忙不迭上来行礼问安。

态度毕恭毕敬,讨好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李邵不由地多看了这太监两眼。

醒来之后,先是顺天府和守备衙门追着他问话,单慎他们明着不敢怠慢他,语气也还恭顺,却没有这种恭敬做小。

等去了一趟晋王府,在二伯父那儿没得一句好话,李邵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他肚子里有火气,突然见着这么一个内侍,顿时觉得此人颇为顺眼。

这才是其他人,在面对他这位皇太子时,该有的态度。

“你叫什么?”他问。

内侍道:“小的姓汪,都叫小的狗子。”

李邵哈的笑了起来:“狗子,我那三伯父在做什么?”

汪狗子禀报:“晨起后打一打拳,用了早饭后再看书,今日雨大就不打拳了,在内殿休息。”

李邵问什么,汪狗子答什么。

这种态度让李邵很满意。

也是,永济宫做事能有什么前程和油水?可不得想方设法寻出去的门道?

而他身为太子,提拔个人,一句话的事情。

“殿下,”汪狗子堆着笑,问,“您让见见他吗?”

李邵原本已经歇了了心思,在一通恭维之后,重新冒了芽。

“见,怎么不见?”他说着,大踏步往里走。

按常理来说,李浚幽禁在此,没有圣上的手谕,谁也不能见人。

和汪狗子不提,李邵更是想都没想这一茬,大摇大摆去见李浚。

李浚正在翻着本棋谱,听见动静,抬头看着来人。

两厢照面,彼此都在打量。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良久,李浚挑了挑眉,“长大了,我险些都没认出来。”

李邵也见过李浚,最后一次见时也就四五岁,根本不记得李浚是个什么样子,此刻也就是胡乱观察,勉强能从李浚的五官里寻到些许他父皇、以及伯父叔父的样子。

毕竟都是兄弟。

李浚放下棋谱,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你怎么来了?你爹让你来的?还是说,他这个岁数就不行了,你马上要登基了,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我?”

这话说得不怀好意。

“父皇身体康健。”李邵还击道。

李浚又问:“那你来干嘛?这个时辰你不去早朝?总不能是惹是生非无处躲,想到躲我这里来了吧?”

李邵语塞。

他已经改了主意,不把事情告诉李浚,就是进来看看,不给李浚嘲笑他和父皇的机会。

却是没想到,李浚会这么说话。

李浚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李邵的心思。

他当年多少谋算、步步为营,只差一步就能达成所愿,他的城府与敏锐岂是年轻的李邵能比的?

虽不知道李邵具体闹出了什么事,但大致处境,一揣度就看出来了。

“躲我这里做什么?”李浚的声音压下来了,沉沉的,“永济宫是我这种犯了大错的人才待的地方,你那点儿小打小闹,也配来这里躲灾?”

不过几句话,李邵愈发郁闷。

他对这位十几年不见伯父好感全无,甚至讨厌至极,转头就走。

李浚却没有放过他。

他的声音从李邵背后传过来,带着些许蛊惑:“你想知道怎么应付你爹吗?你不妨问问我。”

李邵脚步微微一顿。

“我是被我爹关在这里的,不是你爹,你爹可奈何不了我。”

李邵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这话听着很不畅快。

“我老爹是个狠角色,与他斗心机,我很怕,也很振奋,你知道吗?那种明明怕得要命、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激动与兴奋,我可太喜欢了。”

李邵的身体僵住了,拳头一点点松开。

他转过头去,看着李浚:“你想说什么?”

“我输了,因为我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兄弟,我爹能把老四贬为庶人,把我关起来,”李浚舔了舔唇,下颚抬起,眼睛狠狠盯着李邵、如同盯着猎物一般,“你不一样,你的弟弟们太小了,你又是太子,你爹宠你宠得过分,你弄出些事情来,他不会收拾你。你呢,你喜欢那种又怕又激动的滋味吗?”

李邵的呼吸凝滞了几分。

只听李浚又道:“我教你。”

李邵坐下了。

他想听听,李浚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雨下得更大了。

顺天府里,单慎黑沉着脸,师爷在他边上奋笔疾书。

刘迅脑袋混混沌沌,说得很凌乱,但总归是交代了一些,只是,讯息有限。

徐简一言不发听到现在,冲单大人打了个眼色。

两人一道出了屋子,站在廊下说话。

“问了也白问,”徐简道,“都知道是有人设计,布局前后几个月,这种出手,能让刘迅这傻瓜脑袋看出问题来?”

单慎呵地笑了笑,对这个“傻瓜脑袋”的评价颇为赞同。

笑完了,单慎压着声道:“其他人都是弃子,更加问不出来,只能从刘迅身上挖多少算多少。虽说圣上也知道黑手难抓,道衡也抓不到,没说一定要如何如何,但我办案,国公爷是知道的,抓不到人、破不了案,我心里不舒服!”

徐简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地契什么的,之后再去那宅子里实地转转。太子没有踪影,但跟着太子的也不是只有一个石内侍,还有侍卫。”

单慎眼睛一亮。

徐简先去看文书了。

那座宅子的,以及陈米胡同前后左右的宅子,相关的契书文书都已经被整理了出来,堆在单大人的书案上。

徐简此前雾里看花查了不少,此时配合着文书,一点点梳理。

不多时,东宫里来了几个侍卫。

徐简看了几眼,与单慎介绍:“这个钱浒跟太子有几年了,这个李安勇是年后才升了主职,以前多是留守东宫,这个……”

单慎一一过了眼,先叫了最常跟着李邵的钱浒问话。

钱浒其实也答不出什么来。

本想着找机会和殿下告刘迅的状,没想到,他还没让殿下远离刘迅那只大尾巴狼,就让刘迅把殿下连累了。

“这个刘迅,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他提什么贡酒,殿下也不会想到去动酒。”

“他之前还想献美给殿下,以为殿下喜欢他那外室那个味道的,示意我们有人和那外室像,让我们去悄悄劫人。”

“我没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耿保元说不定听进去了,反正他后来不见了,也许是失手了吧?”

“劫的谁?我怎么知道!反正耿保元失踪后殿下很生气,殿下根本没有那种混账念头,全是刘迅坑人。”

徐简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了眼脸色难堪的单大人,又把视线落在了钱浒身上。

他示意单大人向侍卫们问话,其实就是想问钱浒的话。

钱浒不是蠢蛋,他想要维护太子,又看刘迅不顺眼,那他自然会说一半藏一半。

偏过头,徐简与单慎道:“我前几天听说,刘迅那个外室不见了。”

单慎对他听闻的过程并不关心。

钱浒却很十分激动:“别不是刘迅还想着把那外室献给殿下,别人不从就跑了吧?他也不想想,他玩过的女人,配伺候殿下吗?”

这厢问完,这番供词又到了刘迅面前。

刘迅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

劫人是能认下的事情吗?

昨夜之事,太子也许还能捞他一把,但劫人的事情坐实了,他铁定完蛋。

他就弄不懂了,钱浒是傻的吗?

“他血口喷人!”刘迅否认着,“我没有说过那种话,我也没示意过什么劫人,我又没有疯,我能做那种事?

耿保元明明是欠了一屁股赌债跑了,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玥娘确实走了,但她、她是因为我成了亲,心里不好受才走的。”

单慎从屋子里出来,对着湿漉漉的雨气,用力揉了揉脸。

他不信刘迅说的。

当然,那钱浒的话,也就只能听个一半。

但陈米胡同事情在前,单慎不认为钱浒会莫名其妙编造出什么“劫人”的故事来……

徐简站在单慎身边,道:“大人还想查劫人的事?满城风雨的,事情更大。”

单慎叹了一声。

而且,耿保元不见了,八成是失手了,所谓的劫人,又没一家报官的,查都无从查。

真让他查出些端倪来,难道就是好事?

圣上想听陈米胡同的内幕,他报上去太子身边侍卫妄图劫人给太子寻乐……

念书的都知道,写文章要切题。

不会破题,写出花来都没用。

现在当官也一样。

他给圣上递与太子相关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案卷,圣上能让的人头对不上人嘴。

可是,不查归不查,身边人胡乱生事,殿下到底是怎么管人的?

看来,还是殿下平日行事太过荒唐,以至于,底下人有样学样。

唉!

雨势时大时小。

半敞着的花厅里,道衡和尚正坐着。

等了会儿,脚步声从远及近,他抬头看去就见到了自己的主子过来了。

一身金贵的人坐了下来,问:“太子还在永济宫?”

“是,”跟着进来的人垂首答话,“还在里头。”

“他和李浚,确实可以好好谈谈,”金贵人哼笑一声,又把视线落到道衡身上,“查到些什么了?”

“顺天府和守备衙门都没有多少进展,”道衡答道,“宅子那儿都安排好了,他们能查到的都是我们给他们查的。”

金贵人对此并无担忧。

道衡又道:“圣上让徐简去顺天府协查此案。”

金贵人的眉头微微一蹙。

昨晚的事情,坏就坏在徐简身上。

就是徐简,三言两语刺激了太子,让太子也出现在了宅子里。

“我看清楚了他,却没想到,被他这么坏了事。”金贵人一字一字道。

道衡垂着眼,知道主子指的是什么。

先前,主子就跟他分析过。

徐简太年轻,引导太子的方式太过一板一眼,只会适得其反。

太子不愿意听徐简的,反而和刘迅走得近。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板一眼想逼着太子上进,把太子在不合适的时候、逼去了陈米胡同。

以至于他们这儿的计划就出了差错。

金贵人没有多纠结,眉头渐渐舒缓开:“事已至此,就这么往下走吧。刘迅这枚棋子,落在徐简手上,倒也是一出好戏。”

兄弟相杀。

错了。

是徐简单方面杀刘迅。

这会把刘靖和他的妻子一块搅进来,想不精彩都难。

他还是很愿意看看这出父子母子、甚至能发展成夫妻反目的大戏的。

另一厢,林云嫣到了广德寺。

得知徐缈已经在后头厢房里安置下了,她便径直过去。

夏嬷嬷刚刚伺候母女两人净面,把水端出来倒了,转头一看,瞧见郡主快步而来。

她行了一礼,又往屋里报了一声。

徐缈心神疲惫,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不会太过失礼。

而刘娉捏着帕子,心情起起伏伏。

这是她头一次见郡主、见还没有过门的大嫂。

她对嫂嫂的印象都来自于郑琉。

郑琉原本待她也和善,直到今日,倏地露出了真面目。

差别之大,让刘娉愕然又害怕。

那,这位大嫂呢?

刘娉抬起头,看着快步进来的林云嫣。

第一印象是漂亮。

四目相对,她看到林云嫣冲她弯了弯眼睛,笑容温和。

刘娉的心一下子就静了许多。

听说,大哥很喜欢这位指婚的对象。

大哥那么聪慧的人,他的心上人,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