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轩这话没头没尾，沈云绾却听懂了。
看来楚明轩这是接受现实了。
“宸郡王早就被女色掏空了身体，又服用了大量的虎狼之药，他在子嗣方面有多苦难，只要想一想宸王府这么多年没有传出过喜讯，你应该也能猜到。沈婉竹难道天赋异禀吗？若是只有一次，她会这么容易就怀上宸郡王的骨肉吗？”
沈云绾翘起唇，慢条斯理地说到了：“那必然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才能够蓝田种玉。”
楚明轩本来想要喝茶降火，听到沈云绾这一句，握在手里的杯子碎掉了，尖锐的瓷片扎破了他的手指，正汨的深处鲜血……
楚明轩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捂住手指上的伤口，想问沈云绾身上有没有金疮药，然而，当他抬头时，一双毫无波澜的明眸映入了眼底。
只见对方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似天上的寒星般清冷，再也找不出曾经对自己的情谊，哪怕一丝都没有。
楚明轩整个人都怔住了，甚至连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都忘了。
这一刻，许多往事忽然浮上了心头，他恍惚记起，婉竹没有被沈家找回前，当年的沈云绾也是如春光般明媚的女孩子。
那时候母亲时刻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夸她女红、夸她学识，夸她冰雪聪明，夸她乖巧懂事，听得多了，自己的妹妹语嫣还为此嫉妒过。
是什么时候，那个琴棋书画都很出色的女孩子开始泯然于众人了。
她渐渐躲在了人群后面，变得木讷，变得笨拙，变得粗陋，自己连看她一眼都嫌恶……
“对不起……”
道歉的话脱口而出，甚至，连楚明轩都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
然而，沈云绾的眼神没有半分变化，楚明轩疑心沈云绾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次。
比起刚才的艰涩，这一声道歉来得容易多了。
“云绾，对不起。”
“大胆！谁允许你直呼本宫的名姓！”
沈云绾抬起眼帘，眼神清冷如雪。
这一眼，让楚明轩把即将出口的千言万语又吞回了腹中，他狼狈地别开眼，眼底多了一丝红意。
“如果……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我……”
“幸好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本宫只要想到要和你这种人共度一生，便会恶心得食不下咽。”沈云绾冷冷说道。
楚明轩被沈云绾的冷漠刺痛了。
他目光艰涩，犹含了一丝期待：“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我是受了沈婉竹的蒙蔽。公主，如今我已经幡然悔悟，若是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余生，我都会将你视作珍宝……”
楚明轩是因为自己揭露了沈婉竹和宸郡王的丑事所以对自己怀恨在心，才来说这些话恶心自己吗？
那他的目的达到了。
沈云绾俏脸寒霜：“究竟是受了沈婉竹的蒙蔽还是见异思迁、一拍即合呢？当初如果不是本宫有幸逃过一劫，就被陈文杰那个畜生糟蹋了。楚明轩，想让本宫相信你的真心只有一个法子，以死赎罪，你做得到吗？”
沈云绾的眼神清澄至极，像是一面光洁的镜子，映出人心里的污浊，将最不堪的一幕都呈现了出来。
楚明轩哑口无言。
他身上还肩负着镇北侯府的荣光，若是就这么死了，他的爹娘该怎么办，还有语嫣，语嫣已经声名扫地，恐怕余生都嫁不出去，只能在侯府里孤独终老。
“楚明轩，像你这种自私自利、卑鄙无耻的小人，和沈婉竹才是良配。不过，你虽然卑鄙，对沈婉竹却是一腔痴情，当初为了她连陛下都敢顶撞，甚至连镇北侯府的前程都抛却了，让本宫相信你也是有真心的。”
沈云绾淡淡说道。
方才楚明轩对自己的一番表白，就算有忏悔的成分，更多是为了自己身上的利益。
真当自己是个傻子吗？
“够了，不要再提那个贱人！”
楚明轩只要一想到沈婉竹暗地里做下的苟且之事，就一阵阵的犯恶心。
洞房花烛夜，她装出一副羞涩不堪的模样，在自己的耳畔莺啼婉转，心中到底想的是谁？
自己看她娇不受用，对她百般怜惜，可她却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表子！
哈哈！
自己真是愚蠢，她能在未成婚前便勾着自己和她发生了夫妻之实，自然也可以去跟宸郡王献媚。
何止宸郡王，还有陈令昂，为了她连性命都肯不要，还不知道她许了陈令昂什么甜头呢！
(
太脏了！真是太脏了！
楚明轩想到这里脸色大变，连灌了一壶茶水，才压下喉咙里的恶心欲呕。
沈云绾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明轩的愤怒和狼狈，幽幽一笑：“沈婉竹现在怀着宸郡王的骨肉，却要在侯府养胎，而且陛下还派了宫里的嬷嬷去照顾，本宫若是你，绝不可能忍下这等奇耻大辱。”
“公主殿下是来看我笑话的？”
楚明轩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沈云绾目的何在。
“你的笑话本宫在哪里都能看。”
沈云绾发现楚明轩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自己还没有那么闲，去欣赏一个落水狗的丑态！
“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沈云绾挑了挑眉，目光带着一丝蛊惑。
“报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个臣子，难道还敢去找陛下报仇吗？”楚明轩苦笑了一声，笑声里透着无尽的自嘲。
他是缩头乌龟，没有报仇的胆量。
难怪沈云绾看不起。
“谁说报仇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了？这世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宫有个法子，就看楚世子肯不肯配合了。”
别看楚明轩现在满脸颓丧，若是有机会从沈婉竹身上撕下一块肉，他一定不会放弃的！
这种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终归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公主殿下有什么法子？不妨直说。”
“孙氏在哪里？”沈云绾语气极淡地问道。
闻言，楚明轩皱紧了眉头。
他思索了一会儿，方才想起孙氏是沈婉竹的奶娘，被自己随便安排在了楚家的一座庄子上。
沈云绾为什么要找孙氏？
自从沈婉竹失踪后，孙氏便过得很不好，是沈婉竹被找回沈家后，念及孙氏的哺育之情，才会托付自己，给孙氏一处荣养的地方。
“沈婉竹这么多年都流落在外头，孙氏不可能知道她的事。”
沈云绾想要从孙氏身上入手，是在白费功夫。
“这就不劳楚世子操心了。”
沈云绾说道。
“我是不想看到你白费功夫。”
沈云绾这是什么态度！
自己一片好心，她不领情就算了，何必把话说得硬邦邦的。
“当年沈婉竹从沈家走失，有几处谜团，本宫需要孙氏帮本宫解惑，现在楚世子是不是可以告诉本宫孙氏的下落了？”
沈云绾言简意赅地说道。
“你想知道沈婉竹当年失踪的细节？”若是沈云绾为了这个倒是说得通。楚明轩心头的怀疑消散了。
“想要孙氏可以，只要公主把家妹的案子撤了。”
楚明轩提出了利益交换的条件。
“楚世子刚才还说要补偿本宫，这就是你的补偿？”
沈云绾虽然早就知道楚明轩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但反悔得这么快，就连沈云绾都感到意外。
闻言，楚明轩有些尴尬。
他方才那些话虽然出自真心，可沈云绾不也没有答应和自己重归于好吗？
当然要从长计议了。
“好，只要本宫看到孙氏，便把楚语嫣的案子撤了。”横竖楚语嫣已经声名狼藉，这种儿媳妇，没有哪家老夫人敢要。
沈云绾既已达到目的，就是放楚语嫣一马又如何！
“公主殿下，君子一言……”
楚明轩一副生怕沈云绾会反悔的紧张。
“驷马难追。”
沈云绾接过楚明轩的话，看到对方一副把心放回肚子里的神情，嘲讽地笑了笑。
……
沈云绾的马车一路跟在楚明轩后面，来到了距离京城五十里的庄子上。
“还请公主在此等候。”
楚明轩说完跳下马，走进了庄子。
一炷香之后，一个婆子被楚明轩五花大绑地提到了马车前。
虽然比起脑海里的记忆，面前的婆子苍老了不少，沈云绾仍是一眼认出，对方就是沈婉竹的奶娘孙氏！
孙氏虽然被堵了嘴，一双眼睛却没有蒙上，应该是楚明轩为了让沈云绾方便辨认的缘故。
此刻看到马车里的人，孙氏震惊地睁着眼睛，眼神里头有着深深的迷茫，显然并没有认出沈云绾的身份。
“公主殿下，人交给你了，希望公主殿下信守承诺。”楚明轩说道。
“这是本宫的手书。楚世子这下可以放心了？”
沈云绾示意青羽把自己方才写好的帖子交给楚明轩。
楚明轩从青羽的手里头接过，看清上头的字迹后，不由松了口气。
“青羽，把人提到马车里。”沈云绾吩咐道。
“是，公主。”
青羽点了点头，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轻轻松松地将孙氏丢进了马车内。
这一幕让楚明轩眼神一黯，不由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生出其他念头。否则，以这个婢女的身手，自己绝对讨不了任何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