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满宫都在搜寻沈云绾的下落之时,太后娘娘的坤仪宫中,一个宫女行色匆匆地步入了大殿内。
“太后娘娘,好消息,义安公主找到了!”
郑太后在听说沈云绾落水的消息后,霎时五内俱焚,因为这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特别是,湖里头还找出了十多具尸体!
哪怕郑太后一直坚信着沈云绾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可在没有看到沈云绾的身影时,太后根本放不下心来。
哪怕齐皇后在沈云绾出事后立刻赶来请罪,郑太后仍是将她拒之门外,看都不想看齐皇后一眼。
此刻听到沈云绾无事的消息,郑太后一时激动,直接从凤座上站了起来。
“快,云绾在哪儿?快带她过来!不,还是哀家亲自去见她!”
郑太后疾步走下凤座。
“太后娘娘,云绾回来了。”
一道轻灵、甜美的嗓音让郑太后停在了原地。
只见沈云绾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披了一件石青色的斗篷,分明是属于男子的。
难道云绾遭了别人的暗手了?
郑太后一想起齐皇后的安排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她心头咯噔了一下:“云绾,你身上的衣服……”
沈云绾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太后娘娘误会了。
她垂下目光,装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之态:“太后娘娘,我身上的衣服是谨王殿下的。”
原来是阿宝的!
郑太后心头一松,眼下也顾不得去问别的,连忙吩咐柳双:“阿柳,你带云绾去换身衣服,可怜的孩子,当时一定吓坏了。”
等到沈云绾去了偏殿,太后这才去问回话的宫女:“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娘娘,谨王殿下就在殿外,等着您传召。”
宫女连忙说道。
“这孩子就是太守礼了。哀家知道,他这是怕云绾不自在,让他进来。”
大殿内响起轮椅转动的声音。
萧夜珩操控着身下的轮椅走进了殿内。
“孙儿参见皇祖母。”
“阿宝,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义安遇上的?”
“回禀皇祖母,孙儿听说义安公主失踪的消息,便让侍卫一起帮忙寻找。也是巧了,孙儿走到长清殿时,恰好看到义安公主游到了岸边,孙儿便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给义安公主。”
萧夜珩说到这里停了停。
“后面盛大人也赶了过来。”
郑太后松了口气,还有其他人证就好,这样就能证明云绾是和阿宝凑巧碰到的,自己那个疑心病极重的儿子就不会怀疑阿宝了。
“来人,去告诉陛下,义安公主找到了。”太后吩咐道。
“皇祖母。”萧夜珩制止了宫女,“盛大人已经去禀告父皇了。”
“那就好。”太后闻言点了点头。
她“哼”了一声:“好好一场宫宴,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后难辞其咎,这次你若是再给皇后求情,哀家连你一起责罚。”
太后将齐皇后的路子堵死了。
她这次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再让小齐氏这个祸害呆在皇后之位上,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云绾这次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上天庇佑,万一下次没有这么好运呢!
聪明人还知道权衡利弊,这蠢人一旦做起恶来,后果反而更严重!
“皇祖母莫要动气,孙儿谨遵皇祖母之命。”
萧夜珩话音落下,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步入了大殿。
竟是皇帝没让宫人通报,径直走进了殿内。
“儿臣参见母后。”
“皇帝怎么来了?”郑太后看向突然出现的儿子。
“母后,朕听说义安公主平安归来,有几句话想问她。”皇帝虽然是对着太后说话,眼角的余光却往萧夜珩的身上扫了一眼。
皇帝已经记不起上次和长子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比起从前他那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此刻长子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一双墨眸不再黯淡无光,而是神采奕奕,皇帝这才发现,这个儿子的相貌和发妻十分相似。
想到明月曾经的深情,他心底一软,第一次对长子产生了一股近乎慈爱的情绪。
“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回禀父皇,儿臣幸得义安公主妙手施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腹部的伤口还没好全。”
萧夜珩微垂着眉目,不卑不亢地回答。
皇帝这时才发现,长子从前对自己的孺慕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平静的,不带任何偏见的,没有半分怒气的,跟长子对话。
抛开那些陈年往事,皇帝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儿子,惊觉自己原来错失了这么多时光。
仿佛一眨眼,那个一脸倔强的少年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而现在,长子的语气平静至极,就像是外臣奏对一般,对自己只有恭敬,像君臣,唯独不像父子。
皇帝的心头一时间滋味难言。
他发现,面对长子,除了公事之外,他们父子连话题都没有。
郑太后将皇帝的神情看在了眼中,眼底难掩讥嘲。他这是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吗?
真是可笑至极!
“阿宝,既然身体还没有好全,你今天便是告病不来,难道皇后还能跟你计较吗?纵使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好歹你也叫她一声姨母。”
太后的目光流露出几分心疼:“看你这一脸病色,哀家让人送你回府休息。一切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太后的主动出声打破了他们父子间的僵局。
皇帝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便问道:“你是在何处遇到义安公主的?附近可有异常?”
“回禀父皇,儿臣当时带人来到长清殿附近,忽然听到水边有动静,接着义安公主便游到了岸边。儿臣便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给义安公主。还没来得及问清始末,盛飞羽便带着侍卫赶到。”
萧夜珩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儿臣怕皇祖母担心,便带着义安公主先行赶往坤仪宫;另外让盛飞羽去禀告父皇。”
“朕知道了。”
长子所说的都跟盛飞羽对上了。问完了话,皇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次没有太后帮他圆场,他之能不尴不尬地道:“你身上好些了?”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大好了。”萧夜珩回答的言简意赅,鸦青色的长睫遮住了他眼底的神情,连跟皇帝对视都没有。
长子这般恭敬,皇帝却并不高兴。
以前总觉得这个儿子一身反骨,可是现在,看着他这样谦恭,皇帝仍是一阵气不顺。
“你跟朕就这样无话可说?”
皇帝没有忍住,沉下了面庞。
“回禀父皇,儿臣不会说话,怕触怒了父皇,再让皇祖母担心。”萧夜珩不知道皇帝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
他眼里一向只有萧君泽,自己何曾入过他的龙目?
甚至,他这个做父亲的,早就盼着自己给他心爱的儿子腾出位置了!
“放肆!朕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可理喻吗?”
皇帝闻言怒从心起。
太后却冷笑了一声:“你说阿宝不可理喻,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君威难测,难怪他在你面前不敢说话了。”
太后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喜怒不定了!
“母后,您不要总是护着他!他眼里,把我当成父亲了吗?”皇帝气得口不择言。
“哦,那哀家问你,从前你又把他当成儿子了?既然你没有把他当成儿子,他怎么敢把你当成父亲?阿宝被你三立三废,难道你都忘了?”
郑太后忍无可忍地跟皇帝翻起了旧账。
“若是心性差一些的孩子,恐怕早就在你的猜疑之中因为惊惧而自尽了。他没有因此对你生出怨望之心,已经是对你这个父亲最大的孝敬了。”
皇帝被太后把老底儿给揭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的眉头皱得能够夹死一只苍蝇了。
“难道当年就只有朕一个人有错吗?若不是他拥兵自重、居功自傲,朕也不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若是你觉得,一个少年郎在战场上闯出了一番天地,做出了一番成就,满怀期待地想要跟父亲炫耀,让父亲为他感到骄傲,这是居功自傲,那哀家无话可说。”
太后冷笑了一声,看着轮椅上的孙儿。
阿宝曾经是多么骄傲的少年,像是天上的雄鹰,可他却被自己的父亲折断了羽翼,只能坐在轮椅上头,明明腿疾已经好了,却要这么窝囊地窝在方寸之间,太后只要想想便觉得心痛难抑!
最可恨的是,加害者还倒打一耙,这天下哪有地方能让阿宝说理!
“母后,当初他拥兵自重总是事实!”
皇帝觉得太后不可理喻,再是睿智的女子,一旦偏私起来,和寻常人家那些把晚辈宠坏了的老夫人也没有任何不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既然皇帝只愿意相信你想相信的,而不去相信自己的儿子,那就如从前那般,和阿宝只做君臣便好。”
太后懒得再跟这个偏心眼的儿子多费唇舌,索性快刀斩乱麻。
“阿宝,听哀家的,你先回府休息。”
太后话音刚落,沈云绾已经换好了衣裙,走出了偏殿,步入大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