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兰已经忘记了当时自己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情绪,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自己平日里经常看着族里其他人结婚,但是她还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她对婚姻这种事是茫然的,手足无措的。
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却看到父母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这说明他们是认真的。
母亲先一步看出了吊兰内心的恐惧和慌乱,又或者说她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她眼神复杂的看了吊兰一眼,说道:“兰儿,女孩子年满十八岁就要结婚是我们花朵族的传统,娘帮你揣摩过了,这个男孩子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不会让你受苦的。”
母亲说着这话的时候,父亲则在一旁默默的端起茶杯喝着茶,虽然这只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但心思缜密的吊兰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细节,父亲喝的这种茶和平日里他们家里的茶气味不太一样。
“我不想结婚,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吊兰的脑海里急速的闪过许许多多的回忆,这时她才发现,在村子里很多新娘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难道说她们也是被逼着结婚的吗?这么一想真的太残酷了,毫无任何的自由可言,就在家里人的安排下接受自己的人生。以前她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吊兰顿时感觉又惊又气,在这种情绪的催动下,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父母的提议。
“听话。”父亲嘭的一声将茶杯掼在桌面上,用简单的两个字展示出不容置疑的神色。
吊兰不敢吱声,她看向了屋外正在嬉闹的弟弟,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她仍然不可能接受现实。
母亲显然是更加了解女儿的性格的,她看向那脸上不太好看的丈夫,说道:“咱女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上来了谁来都没用,你要不再让她想两天?”
父亲听了用力的拍着桌子,桌子上他刚刚放下的茶杯在他的重击之下溅出水来。“过两天他们那边就要来接人了,你难道想让我们家颜面扫地吗?在我们族,女儿没嫁出去可是最大的耻辱,你如果懂一点规矩,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父亲的话如连珠炮一般,毫不留情的打在吊兰的心坎上,吊兰意识到,自己在家里似乎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父母急着甩脱的累赘,一个让他们挽回面子的工具。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一早,你就必须给我拿出一个新娘子的样子出来!”父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顾母亲那埋怨的眼神,甩手就走。
吊兰的心里空落落的,某种念想在此时分崩离析。
“唉……”许久,吊兰才听到了母亲那忧伤的叹息,隐隐之中,有种强烈的不甘在传达着。吊兰也猜的出,母亲年轻时估计也和自己一样,为了不让家里丢面子,才草草的结了婚,从年龄推算来看,母亲很可能就是二十岁之前生自己的。
吊兰头也不回的转身出门,走了好一段路程,还能听到父亲隔着窗子传来的怒骂。
“听说你要结婚了?”一件小小的堆满杂物的房间里,一个妙龄女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吊兰,而这个女子则是已经十九岁的玫瑰黛了,当时她可是告诉过吊兰这件事的,只可惜后者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才导致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我不想和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结婚!”到了这里,吊兰心中的委屈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她的语气也夹带着些许的哭腔,没有人能够了解她的痛苦,就如之前被自己看着的那些新娘一样。
玫瑰黛放下了手中的笔,从吊兰到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写着一些记录,这便是她的工作,她也是族里少有的几个没有结婚的女子。玫瑰黛和吊兰的性格差不多,因此她们非常合得来,比起禁锢般的婚姻,她们更崇敬自由的自己,而玫瑰黛的眼光显然要比同龄人看的长远的多,她早在十八岁之前就已经立好了一个目标,若想不被逼迫着结婚,那就拿出真本事来,而她选择的就是成为族里的职务,有重职加身,就没有人会说她的闲话。而在两年多的努力之下,玫瑰黛从一众长辈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新一代的翘楚,现在她的职位就是她努力过的最好证明。
“你现在再怎么说也没用了,听姐的,现在你来找我也没用了,但是我还有两个办法,要么你就安安心心听从安排结婚,然后哪天生个大胖小子……”玫瑰黛半开玩笑的说道,这句话直接被吊兰一句“不要”打断,玫瑰黛笑嘻嘻的侧过身,从堆积如山的书籍杂物中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来一叠落满了灰尘的纸。
“要么,你就离开这里。”玫瑰黛擦了擦这纸上的灰尘,灰尘粘在了她沾满了墨水的手指上。
吊兰愣了一下,她伸手接过玫瑰黛递过来的东西,伸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能够看出来这是一张地图。她愕然的看着玫瑰黛,这张落满了灰尘的地图可以说明它已经存放了很长时间了,这也表明,玫瑰黛早就帮她想好了这个主意,但是离开这里的话,吊兰只感到一阵恐惧,她才刚满十八岁,从来没有出过村子,只听说过传来的各种恐怖的传闻,她有些放不下心走出去。
“怎么?你不敢吗?不敢你就等着结婚吧,咱们这个族里,是不可能存在剩女的,你要再这样拖下去,很可能就会嫁给一个老头。要么就看你会不会突然间天赋爆发,搭上蕊瓣族那条大船,别的你就不用想了!”玫瑰黛拿出一块不太干净的抹布出来,将她沾了灰尘的手擦了擦,抹布上面同样沾染了些许的墨渍,看起来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能躲吗?我躲在你这里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吧?”吊兰忐忑不安的说道,她现在后悔来的时候没有避人耳目的,否则的话她躲在这一堆杂物里可谓是万无一失。
玫瑰黛听了露出唏嘘的表情,伸手开始往笔上面点墨,“集美,你就别想了,只要你还待在这个村子里,他们就有的是招儿找到你,到时候找到你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颜面尽失的家里人肯定会责罚你,你未来的丈夫也很可能因此记恨你,到时候你可就要吃苦头了。”
吊兰无言以对。
“你还有半天时间,快回去收拾一下吧,我敢肯定,你的家里人已经在找你的路上了。”玫瑰黛转过头,继续开始她的工作,她的手指飞快的在纸上跳跃着,墨水染在她刚刚擦干净的手指上。
看着手里的地图,吊兰沉默了,她不想接受这种人生,但要让她孤身一人离开这里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她又没有勇气去做。
“谢谢你了。”吊兰低声说道,转身就要离开,而玫瑰黛则在她转身的时候抬起了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担忧,而她的面前的纸上,则写着许许多多花朵族中记录的家庭纠纷,她很想彻底废除这条陋习,但现在她的权力还不足以完成这条理想。
“保重,吊兰。”玫瑰黛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她真的没有办法保护住吊兰,她只能保住她自己,要是吊兰不是比自己小一岁,而是比自己小上几岁的话,她就有可能能改变这种局面了。玫瑰黛收起了忧伤的思绪,继续转过头开始奋力的写作,她心里明白,她早一点登上族长的地位,就很可能挽救一个不应该被束缚的灵魂。
吊兰刚刚从玫瑰黛的住处出来的时候,就碰上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其中几个人还在给挨家挨户发放请帖。今天蕊瓣族没有来,喜事自然能够顺利举办,没有了蕊瓣族的干扰,人们也能更加全身心的过着他们平稳的生活。
“哟?这不是新娘子吗?”正在这时,吊兰突然听到了一阵喊叫声,她的心里短暂的错愕了一下,这时所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的往这边看了过来,她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恰好碰上了来迎接自己的迎亲队伍!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朝他涌了过来,吊兰的耳畔只能回响起一句话:“新娘子在这里!”
根本来不及思考,恐惧就驱动着她的身体使她不要命的往外跑。
人越来越多了。吊兰也渐渐上气不接下气来,人们的情绪也在此时发生了改变,由刚刚的起哄声变成了质疑和辱骂的声音,显然是对吊兰的逃跑行为感到不满。
而就在这时,一队人突然跳到了吊兰的面前,将她的去路彻底挡住。吊兰也认出了这是什么人,这些人似乎是专门办喜事的,每场喜事都有他们的身影,而吊兰也看了出来,他们除了张罗酒宴之外,还有着阻止意外情况的本职。
吊兰逃无可逃,曾经她置身事外的喜庆队伍,现在却是那么的阴森恐怖,她下意识的把地图卷进了她的衣服里面,生怕他们发现,这将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这群人只是围住了吊兰的去路,并没有拿她怎么样,而在短暂的平静之后,这群人突然让开了一条路,三个身影依次走到了吊兰面前。为首的是个陌生的男人,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表情不太好看的父母,想都不用想,这个男人肯定就是自己所谓的未来丈夫了。吊兰不想看他的脸,直接把头偏了过去。
“你们的女儿管教的不错啊?啊?”男人用带着怒火的语气说道,然后对着吊兰的父母一阵吼叫:“有你们这么教女儿的吗?废物!难怪你们家里没有一个人能拥有蕊瓣!”
吊兰的父母低着头,不敢吱声。而吊兰却听出了话里隐藏的意思,这结婚跟蕊瓣族有什么关系?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抓住,直接被人拖着往前走。她想挣扎,但如果现在挣扎的话,怀里的地图很可能就会被发现,而且现在那么多人在,她是不可能逃的出去的。吊兰闭上了眼睛,开始痛苦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