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两个女人的表演
洪承畴是什么人，这对于所有穿越者来说都不陌生，可要说对待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态度，这事可就真不好说了。
从陆庆春的角度来说，既然历史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他就只能按照普通的本时空人来对待，并不需要带入历史成见来面对对方。
唐诗韵也不是那种会把这些历史带入到自己所要面对现实的人，但她比陆庆春考虑的更多，稍稍沉思便开口阻止了陆庆春的想法。
“陆哥，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私下去见对方，洪承畴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可不好，咱们能保证自己不带有偏见，单纯为了利益去和对方见面，但难保这件事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这可就会成为我们被人抓住的把柄。”
陆庆春稍稍沉吟便明白了唐诗韵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尽管他很清楚理智来说见一面没什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穿越者并非都是理智的人，甚至其实大多数人反倒是没有那么理智。
民族情绪这玩意真不好说，所以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哪个穿越者因为这件事而行为过激，事实上就是如今林枫在辽东和后金签署协议这件事，在台南也是有着很大争议的。
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唐诗韵看向柳琴说道：“还是你去出面吧，探一探对方的口风。这样一个能在各方势力之间混的如鱼得水的人，说起来也是个人才，能力肯定是有的，如果能合作，那你就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充当中间人，或者干脆你都不要出面，安排一个中间人去和他见面。”
柳琴一直在办公室里听着陆庆春和唐诗韵的谈话，尽管她并不清楚唐诗韵和陆庆春为什么会格外重视这个叫洪承畴的大明文官，但话里话外她还是听出了很多惊人的秘密。
尽管唐人一直都对他们有所隐瞒，她自身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但很多时候林枫等人偶尔说漏嘴的话，也总会给她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感觉。
而如今唐诗韵和陆庆春的对话中就隐含了很多信息，这让柳琴联想到了唐人那些神奇的装备，因此甚至联想到了唐人有什么秘密方法可以提前获知未来。
没有多嘴，柳琴试探着问了一句：“您觉得派谁去更合适一些，还是我自己去见一见那个洪承畴。”
唐诗韵瞥了一眼柳琴，似有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夹杂了些许无奈和不满的说道：“你的身份全台南都知道，林枫不在台南，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行为就能代表他。所以你出面和他亲自出面没有什么差别，这人不适合和我们直接接触，你觉得应该让谁去？”
柳琴感受到了唐诗韵的不满，说起来她其实一直也理解不了唐诗韵的那种纠结心态。
在她的认知中，唐诗韵算是林枫的正妻，那是林枫父母认可，双方都是唐人身份，已经公开订婚，谁也动摇不了的地位。
而她自己如今充其量算是林枫的小妾，也就是林枫母亲被她哄的开心，又不介意自己儿子多找几个妾室，这才勉强有了这样一个身份。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和林母的想法，是要到林枫和唐诗韵正式成婚之后，才会找个日子悄悄把她娶回家，到了家之后也是妾室。如果将来能有个一儿半女，或许还能有机会奢望一下平妻地位，但以她的出身来说，她自己都觉得那个希望非常渺茫，所以根本不存在影响唐诗韵地位的问题。
可偏偏唐人女子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她们可不认同男子三妻四妾，以柳琴接触过的所有唐人女子来说，基本上都是一夫一妻，没有小妾。就算在台南这里有了小妾，大多也都是家庭不和谐，甚至有不少女子干脆就选择了离婚，一点妥协的余地都不会留下。
柳琴是理解不了这种模式的，尽管她心里很羡慕唐人女子的这种地位，但出身和成长环境促使她不敢有丝毫的逾越，甚至不敢在脑子里多存留一秒钟这样的想法。
既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唐诗韵算是接受了她这个妾室地位，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再来针对她或者对她有什么不满。
从柳琴的角度来说，林枫的地位和财力注定了未来会有更多妾室，这种情况下身为正妻的唐诗韵应该拉拢她一起对待未来的竞争对手，而不是现在就开始打压她。
理解不了归理解不了，忍气吞声却是现实需求。不说唐诗韵正妻的地位无法撼动，仅仅是她唐人的身份就不是柳琴敢奢望的。
更不要说理论上唐诗韵在唐人的地位还比林枫更高，这家庭注定了女强男弱，柳琴甚至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枫在这个家庭的地位都未必会比唐诗韵高。
迅速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排除出去，柳琴强迫自己开始思考唐诗韵这句话中的含义。
表面来说这里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唐人因为某种原因而对这个洪承畴敬而远之，甚至还有很多唐人因为一些原因而非常反感这个人。
所以林枫也好、唐诗韵也罢，甚至其他唐人都不适合与这个洪承畴有任何接触。
但从唐诗韵和陆庆春的对话中也很容易分析出另外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这个洪承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这人的真本事是能够得到唐人认可的，这一点非常关键。
其次柳琴还在唐诗韵的语气中分析到了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既要想办法与这个人达成合作，又要不留把柄，确保随时可以脱身，甚至必要时刻可以痛下杀手来保全自家老爷的名声。
出身青楼，尽管没在青楼失身，但柳琴还是在那样的环境中见识了很多文人士绅老爷的阴谋诡计。
尤其是江南这里，南京、扬州、苏州、松江等地的青楼算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很多朝堂上的事情也会在青楼里讨论，甚至决策。
因而柳琴一瞬间便联想到了这些，立刻回了一句：“夫人，妾身觉得吴光琮、孙有财都很合适。前者本就是落魄秀才出身，去接触一个大明文官也不算侮辱对方，对方既然来到了台南，想来是能够接受一个曾经的秀才与之见面。”
“孙有财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算够格，只不过他身上有了太多夫君的标签，贸然去和对方见面，怕是将来不方便甩脱与夫君的关系。”
平时柳琴都是叫局长，也只有在唐诗韵面前才会私下说夫君一词，倒不是故意气唐诗韵，而是唐诗韵偶尔也会心血来潮体验这个时代的习俗。毕竟她也是看过不少宫斗剧的人，用这种当前时代的称呼也能让她找到一点‘大妇正妻’的感觉，当然也算是她自己强迫自己提前接受这个现实。
唐诗韵摇了摇头：“都不合适，吴光琮也一样有林枫的影子，这种事必须找个身世干净与我们毫无关联的人才行。”
看到唐诗韵并没有发火，柳琴总算是松了口气。以她的智商情商自然知道这两个答案都是错误的，可很多时候在正妻面前表现的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她可是在帮林枫打理大部分产业，甚至唐诗韵的一些产业也会交给她来打理，什么时候该表现的聪明精明，什么时候适当给出一些错误答案，这一点她还是拎得清的。
唐诗韵也知道柳琴那点小心思，可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明知道对方在哄她开心，可她就是愿意接受。
因而唐诗韵笑骂道：“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这样吧！还是你亲自出面，不过不要直接见面，找个合适的酒馆包房，你在屏风后面，让对方知道是你就好，另外在挑选个身世清白的人充当中间人，给双方都留有余地。”
柳琴点头笑道：“那不知夫人准备和那个洪承畴大人合作哪方面？”
唐诗韵没有回答，而是目光转向了陆庆春说道：“陆哥，我还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可能是洪承畴在操办。从这个人的行为和能力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绝对不会是那种一根筋的人。而且这人拎得清，估计来台南就是来找我们谋一条后路。”
陆庆春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春寒水暖鸭先知，这人十分精明，能在天启朝就开始崛起，必然是有他的优点的。你是不是觉得他会用大明朝廷针对我们的计划来从我们这里换取什么好处？”
唐诗韵点了点头：“有可能，而且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但不会很直接，这人说不定会用合作的方式从我们这里借势，然后两头换好处。”
陆庆春笑道：“要真是如此，咱们还真就要和他合作才更合适。对于大明来说，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过度干涉大明的事务，也担心我们会把矛头转向大明，这对深陷辽东的大明来说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所以我们如果向洪承畴提出开发南洋的战略目标，然后索要一些大明方面的扶持和帮助，洪承畴只要稍加运作，加上那些与我们有密切合作的大明士绅一起发力，大明应该就能认可这种战略。不敢说一定能相信，至少在我们有向南扩张的动作时，想来大明会给出很多帮助和扶持。”
唐诗韵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向南发展也能帮大明转移很多内部矛盾，至少我们会需要很多人口来协助我们管理未来打下来的地盘，缓解大明人口问题，大明也会乐见其成。”
陆庆春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先去试探一下洪承畴，可以把我们推测这件事与他有关的消息说给他听，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样的反应再来考虑如何应对。”
“要我说这事大概率和他有关系，此外也可以试探一下他来台南的目的，我总觉得这人不仅仅是来台南投机，说不准他还有其他目的。”
唐诗韵转过头看向柳琴说道：“就按陆哥说的去做，另外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约束好台南警察局，林枫不在台南，这警察局你就要帮他看好了。那个孙有财也让他稍微收敛一点，最起码大会结束之前不要让台南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说话间唐诗韵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走到了柳琴身边，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去联系一下你那些曾经的姐妹，最好再通过她们从江南找来一些红尘女子，要那种受过专业训练的，把一些姿色一般的想办法嫁给孙有财那些手下，不能只盯着权贵，下面人也要牢牢抓住，明白吗？”
柳琴微微点头道：“是，夫人，妾身这就去安排。”
唐诗韵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就像柳琴专门研究过唐诗韵的脾气秉性一样，她这么精明个人又何曾没有研究过柳琴的性格。
从柳琴淡然的回答中她就猜到了对方早就做过这种事情，也就是说人家想在了自己前面，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是林枫安排的。
“调皮，这个家我和林枫可没时间管理，你是知道我们的工作的，所以这家里的事你要多用心。将来我和林枫的孩子肯定要忙于事业，家业方面自然孩子自家兄弟照看更让人放心，所以你要担负起来，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唐诗韵也就是随口一说，无非就是看过的某些宫斗剧的桥段，可对于柳琴来说，这里面隐含的意思可就有点多了。
柳琴不是小白，自然知道唐诗韵有画大饼的嫌疑，也知道这是主母安抚人的常见手段。但最后一句话她却不得不格外关注，因为林枫尽管不乱来，却也因为性格原因对很多人的态度都很和善。
在柳琴这个本时空人的眼里看来，林枫的那种和善对于这个时代地位较低的女性来说可就不仅仅意味着教养了，更多时候往往会吸引很多这个时代的女性。
所以她就不得不联想到是不是林枫又有了外室，唐诗韵是不是在提醒她要小心林枫的外室夺权。
按照这个时代的女性认知，这种可能性是非常高的。她倒是不在意林枫娶多少个小妾，而是在意其他可能存在的小妾会不会动摇她和她未来孩子在家中的地位。
现在她掌控着林枫大多数产业，十分清楚那种可怕的赚钱速度能给这个家族带来什么，也清楚唐诗韵和林枫指缝中漏出来的财产能让她未来的孩子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她一时间难免有些紧张起来，甚至咬着牙点了点头道：“妾身明白，请夫人放心，夫君归来之前，妾身定然能将家业守住，除了夫君和夫人，谁也别想动一分家产。”
唐诗韵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这种独属于后世人的恶趣味让她十分开心，至少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顺带着还恶趣味了一次，算是确定了她的正室地位。
一旁陆庆春无奈的偷笑着，觉得这唐诗韵这一刻反倒是没有了往日那般职场女精英的气质，倒是多了一些小女孩脾性。
至于那柳琴的应对倒是让陆庆春的眼神中出现了一闪而逝的‘贪婪’，他倒不至于看上了柳琴，而是单纯的欣赏起了这个年轻女子。
一种职业欣赏，单纯就是觉得这个女子是个聪明人，很适合从事情报工作，如果不是林枫提前下手，他还真想把柳琴拉进情报局来当个情报员。
以陆庆春的老练和他多年几层警察的经验来看，很明显柳琴是把唐诗韵的心性拿捏的死死的。
每一个反应和表情都能拿捏住唐诗韵的情绪，像极了成年人陪小孩子做游戏时的样子。
交代了柳琴接下来的动作，唐诗韵还要和陆庆春一起去给这次的缉私案一个正式的处理流程，顺带着也要引导舆论把方向转移到管委会需要的方向。
因此二人直接离开了台南警察局大楼，一直到二人登上马车，陆庆春才发现唐诗韵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职场精英的状态。
而且上车第一句话就让陆庆春没了之前看热闹的心思，因为唐诗韵说的是：“这柳琴挺聪明吧！这才多长时间就能把我的心思拿捏的如此精准，由此可见古人智慧丝毫不逊色我们这些现代人，甚至可以说除了科技差距之外，我们在面对当前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任何优势，甚至因为社会地位不同，我们反倒是会比一些这个时代的大家族成员弱势很多。”
陆庆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便笑道：“你们女人还真是天生的演员，我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十多年，可刚才还是被你的反应给骗了。”
唐诗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即才说道：“我们这些穿越者里还有很多人不是很清醒，就像那些女孩总是嘲笑我能主动接受林枫有小妾这件事，她们觉得我这是在委曲求全，可今天柳琴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觉得换做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陆庆春微微皱眉，下意识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刚刚柳琴的表现，不由得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还真是现实，换做我是你的位置，恐怕从利益角度出发，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你和林枫相比，他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那么目标明确，但相反他的和善和普通也能给他获得很多你拿不到的优势，所以某种意义来说，你们的结合算是非常好的互补。但就像刚刚你对柳琴说的那样，你要的太多，也太大，林枫在这个过程中只能扮演一个辅助的角色，对于你的帮助很大，也同样很有限。”
“所以你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你守好家业，柳琴无疑就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按照这个时代人的观念，至少她的人生观、价值观都已经成型，没有重大变故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忠于你和林枫组建的这个家族，甚至会给她的后代灌输同样的思想，确保这个家族的传承。”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庆春忍不住笑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点羡慕起林枫了，这小子还真是好命啊！”
唐诗韵摇了摇头，很是淡然的说道：“我不认为这是好命，对我来说，他的一些性格反而是我选择他的关键因素。选择一个强势的配偶并不能让我获得一个稳定的家庭，而一个性格懦弱的人不会与我形成互补，只会因为生活的不顺而让彼此之间心生嫌隙。他的性格很好，关键时刻也不缺乏勇气，至少在我们刚刚登陆那会儿，他还敢站出来一个人持枪巡逻，这一点才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陆庆春有些皱眉，他觉得唐诗韵说的这些话似乎有些勉强，不是那种唐诗韵自己觉得的勉强，而是陆庆春这个外人从旁观者角度看到的勉强。
其实大多数男性是可以做到这些的，说实话陆庆春从来没觉得这是什么优点，因为他曾经工作的岗位上就有很多这样的人。
很多基层警员平时生活和工作中也并非是个多么强势的人，甚至老好人、讨好性格以及一些稍微懦弱的也有很多，但越是这样平凡的人之中，往往越是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敢于担当的人，所以对于陆庆春来说，这样一个理由就显得不是很重要，就好像很普通一般。
事实也是如此，看着唐诗韵坚定的眼神，陆庆春忽然清醒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唐诗韵要的仅仅是平凡的真实。
忍不住叹了口气，陆庆春觉得有点好笑，而好笑的对象并非是唐诗韵的选择，而是他自己本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却因为世界的变化和虚幻让自己渐渐脱离的平凡，或者说自命不凡。
可人到中年又有几个是真正不清醒的，无非是环境对人的影响程度和时间并不相同而已。在事业和工作中还可以保持高一些的期望，可回归生活，选择伴侣的时候，静下心来选择平凡和一些更为真实的品质或许才是更合适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