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浑河血战03
绞杀在一起之后,战局便开始走上了浙兵和白杆兵擅长的方向。
前者效仿戚家军组建,尽管达不到戚家军的水平,但战术思路和建军思路是一样的,所以浙兵在忍耐力和阵型方面非常严谨,甚至一度可以根据身边战友数量自行变化阵型来应对四面八方的对手。
白杆兵没有那么强的小阵型作战能力,一些被冲散的白杆兵很快就会被建奴军队围杀,但白杆兵本身就是土司部队,士兵之间全是亲属关系,死了一个就会有数个要给死的那个报仇,红着眼睛抢尸体,死前也要咬着牙带走一个,打成这个样子,便是建奴军队也要胆寒。
更何况白杆兵的武器特殊,几个士兵就能利用武器特性打出配合。站在最前面的人刺击,两侧的士兵连刺带钩,身后的士兵倒转枪尾用铁环自上而下砸过去,这般花样百出的战术还真就非常适合混战和这种小范围抱团作战。
特别是白杆兵这种特殊兵器能够首尾相连,很快便有白杆兵士兵利用牺牲战友的武器连接在一起,靠着不要命的冲击,一下子就能阻拦大部分对手,甚至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形成绳索效应,把一堆建奴扫在一起。
仗打到这个份上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指挥的必要了,双方其实都在拼消耗,就看双方脱力之前谁还能有余力组成反击。
只是很可惜努尔哈赤的战略眼光远超朱万良那个胆怯的大明总兵,前者发现战事如此焦灼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开始安排两黄旗和两白旗抽调小股队伍替换前线士兵,甚至一度靠着这些生力军组成的小股队伍又把浙兵和白杆兵的队伍冲击的更加零散。
而后者派出那一千援军还在浑河南岸,眼看着对岸如此厮杀场面迟迟不敢介入战场。
最恶心的其实就是这种队友,你要是真不愿意支援,那你就索性直接走开,断了前线将士的希望,或许前线将士在自知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搏命一击。
又或者是知道了没有援兵之后,前线指挥官可以从容调度部队开始后撤,留下部分士兵打阻击,保留部分部队突围出来。
偏偏是这种不上战场,又要在战场边缘表现存在的情况最为致命。美其名曰是震慑对手,让对手不敢全力一击,实际上努尔哈赤可不是那种战场小白,人家从起家开始就看出了明军是什么德行,就算朱万良那三万明军敢冲上来,人家也敢跟你搅在一起搏杀,更何况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疑兵’了。
努尔哈赤不屑的瞥了一眼河对岸的明军,然后便下令全军压上,甚至还下令让佟养性把火炮从城头上搬下来,直接对着渡桥开炮。
陈策本来还以为朱万良的部队会过河驰援,所以即便战局再不利,他也没有下令撤退,反倒是因为反冲锋给部队打出了一块立足之地,他倒是在军阵中安排士兵轮换保持阵型,同时也安排人手继续构筑反击阵地。
然而一直到努尔哈赤全军压上,渡桥遭受炮击,南岸的部队也迟迟没有离开或驰援,这就让陈策意识到了朱万良的心思。
无奈之下陈策只得下令让戚金率部打阻击,传令通知秦邦屏趁着渡桥还未断绝带队撤回南岸。
这个时候明朝文官恶心人的套路就再次坑了大明这些精兵,早前文官就通过补给挑拨过浙兵与白杆兵的关系,双方甚至为此还打过架,如今能在战场上打出配合都算是双方将领深明大义了,指望着两支互相有矛盾的强军后撤,双方都会有那么点不服气的态度。
浙兵觉得白杆兵后撤是战力不足,只有浙兵这种强军才适合打这种最难打的阻击战。
白杆兵也觉得丢面子,在谁面前丢人都不能在打过架的浙兵面前丢人,真要是现在跑了,以后在这大明就混不下去了,白杆兵可不愿意留下个丢下战友逃跑的名声。
何况浙兵和白杆兵并不是后世那种有信仰的军队,维系他们战力更多的因素还是亲眷关系。已经有很多士兵的亲人刚刚牺牲,那些杀红眼的士兵这会儿只想报仇,哪还有心思服从命令选择撤退。
最为致命的还是大明文官在战场安排的时候,把各自军队的指挥层级设置的很恶心,理论上陈策等将领与秦邦屏这种土司部队指挥官之间没有从属关系,都是独立部队指挥,陈策是没有权利命令秦邦屏的。
陈策和秦邦屏都能看清局势,但下面的部队不愿意撤退,他们骤然下令就很容易受到下面士兵的反感。
同时对于战场理解也有不同,原时空此战秦邦屏手里只有4000土司兵,其中一半还是酉阳土司,几乎没有火器,这就导致了远程火力几乎一片空白,遇到建奴重弓和火炮,白杆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浙兵倒是火器齐全,但也架不住一整天的消耗,何况朝廷补给就是个笑话,浙兵根本拿不到完整补给,所以火药储备也很是问题。
本时空浙兵的情况没有多少变化,但由于新军暂时加入浙兵指挥体系,徐光启有了解了唐人的火力投射,刻意给新军增加了弹药储备,所以浙兵阵线的火力密度远比原时空更强。
白杆兵方面这一次大部分都是白杆兵士兵,酉阳土司兵只有一千,这就增加了秦邦屏的指挥话语权。
加上唐人除了赠送10枚飞箭2号之外,还额外送了不少物资补给和少量火枪,这就使得白杆兵有了部分远程火力,靠着燧发枪的火力还能和建奴对射。
甚至因为物资补给更多,很多伤兵能够及时得到救治,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阵亡。
双方谁也没有率先撤退,但战局明显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如果这个时候朱万良的部队敢再前进到渡桥旁,哪怕是做出一幅要渡河的姿态,恐怕努尔哈赤也会下令调整阵型,至少能给浙兵和白杆兵一个缓冲的空间。
可偏偏朱万良那一千人就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有些士兵干脆在浑河边砸起了冰窟窿,看那样子就是要抓鱼做饭。
明军补给一直都是个迷,天知道明军部队能够实际到手多少补给,所以很多士兵习惯性就会收集食物,为了填饱肚子哪里还会顾忌附近是不是在生死搏杀。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了下午,眼看着士兵疲惫,浙兵和白杆兵伤亡过半,建奴军队也轮换了好几批,陈策和秦邦屏只能无奈下令让两军伤兵先行渡河后撤。
也是当前这个时代的火炮准头太过不靠谱,佟养性炸掉了数门火炮也没能将渡桥炸断,这才给了浙兵和白杆兵一丝逃生希望。
一整天的高强度作战最难熬的还是弱势方,浙兵和白杆兵这边的阵地再不断被压缩,甚至到下午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利用阵型进行士兵轮换作战,以至于士兵们开始脱力,全靠唐人赠送给白杆兵的压缩饼干来维持体力。
反观建奴这边,人家部队数量多,又有众多明朝投降的军队可以当炮灰来消耗对手的体力,反倒是越打越勇,一度还有小股建奴部队差点冲散了浙兵阵型。
黄昏时分,浙兵火器率先报废,这年月的火器质量本来就不靠谱,浙兵的武器中本来就有很多朝廷工部生产的残次品,全靠戚金等将领与工部那些人虚与委蛇才能挑选成色稍好的武器。
黑火药质量也是个问题,持续高强度的作战之下,很多浙兵士兵就是被劣质火药和劣质火枪断送了性命。
也就是新军手持的唐人燧发枪质量过硬,颗粒火药配比较为完善,浙兵和新军都对火药使用比较有心得,才能稳稳的打上一整天。可即便如此,弹药储备也在黄昏十分耗尽,浙兵和新军不得不拿着火枪当武器,直接与建奴部队展开肉搏。
白杆兵这边也没有强多少,火器弹药打光之后他们最初还有手弩和猎弓来提供远程压制,但这玩意的储备也不是很多,打到后面一样要靠近战搏杀,也就是他们的武器更多倾向于近战,局面才能比浙兵稍强。
努尔哈赤已经将他的中军转移到了沈阳城头,此时的浙兵和白杆兵已经被压缩到了渡桥口附近,两军剩余兵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千人,全凭一口气在支撑着。
以努尔哈赤的战略眼光来说,他很清楚这样的强军算是大明最后的精锐了,此战或许他的大金会损失惨重,但只要熬过去消灭掉眼前这两支部队,从此以后大明便再也没有强军能够阻碍他前进的脚步了。
下面奴才报告给他的伤亡数字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这种时候的努尔哈赤就像个输红眼的赌徒一般,一门心思要和眼前两支残兵决出胜负。
两黄旗、两白旗尚有主力没有伤筋动骨,两蓝旗、两红旗已经伤了根本。就连那些投降的明军和蒙古部落也都开始承受不住伤亡想要溃逃了,甚至战场上还出现了不少投降明军在绝望之下反戈一击,对建奴出手的情况。
努尔哈赤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极限的状态,天黑之前如果再不能拿下浙兵和白杆兵,不用明军进攻,他就必须要率领残余主力撤退了,否则那些墙头草的投降明军和蒙古人很有可能趁黑对大金将士下手,到了那个时候女真这几年创造的不败神话很有可能就会被彻底断送,这是他无法承受的损失。
就在努尔哈赤准备亲自带领两黄旗主力去冲杀浑河边的浙兵和白杆兵残军时,河对岸的渡桥口终于出现了明军。
在白塔堡观望了一整天的朱万良终于率领他那三万明军来到了河边,至于他的心思,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朱万良所部的出现一度引起了建奴部队的混乱,也让那些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浙兵和白杆兵终于见到了希望,他们纷纷拼出最后一口气,忘掉之前彼此之间的不愉快,两军以前所未有的团结组成了反冲击阵型,用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将浑河北岸的渡桥口再次撑起了一块可以供后续部队下桥出发的空地。
戚金满身伤痕的冲在队伍最前方,身边的副将早已战死,已经没有亲兵再给他护持侧翼了,但此时的戚金已经完全不顾忌自身伤亡了。
他很清楚,只要他和麾下将士能后坚持最后一口气,能够把渡桥前打出一块空地,朱万良的三万明军就可以安然渡河,并给予早已濒临崩溃的建奴致命一击。
努尔哈赤干脆放弃了自己的战马,这种混战状态下战马的冲击已经失去了效果,他干脆让亲兵把自己能上战场的儿子全部汇聚在了身边,由他这个后金大汗亲自担当锋矢,数个儿子手持利器护持他的两翼,身后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所有亲兵,组成了最后一道冲锋,准备赶在明军大军渡河之前按下渡河北口,彻底堵死明军进攻的道路。
双方都很清楚这一刻抢夺渡桥有多么关键,可以说谁拿到了渡桥的控制权,谁就能取得这场血战的胜利。
大明若胜,则辽东局势一日变天,从此建奴只能退回赫图阿拉等待大明的审判。
建奴若胜,则沈阳、辽阳一线将失去最后的防御价值,明军只能退过大凌河,甚至连锦州也不见得能够保住。
然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刻,浑河南岸的朱万良所部却做出了一个让交战双方都看不懂的奇怪举动。
朱万良一身整齐甲胄带着亲兵骑马直接来到渡桥边,随即他的亲兵立刻将刚刚抵达南岸不久的浙兵和白杆兵伤兵羁押。
隔着浑河戚金、陈策、童仲揆、秦邦屏等将领都听到了朱万良那破锣嗓子的嘶吼,一时间这些血战了一整天的将领,这些早就准备以此战给大明殉国的将领彻底迷茫了。
“沈阳失守,浙兵、白杆兵作战不利,私自放任溃兵难逃,现本将军执行军法,阵斩溃兵,往对岸浙兵、白杆兵勿要再有溃逃之心,与建奴血战到底。”
伴随着朱万良这句话的,是朱万良亲兵沿着浑河南岸将数百浙兵、新军、白杆兵伤兵枭首,那些被枭首的伤兵之血直接染红了浑南南岸的渡桥。
北岸的浙兵、白杆兵和新军都傻了眼,连建奴和那些投降建奴的明军也傻了眼,因为交战双方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从内心来说,无论是投降的明军、蒙古军队还是建奴主力,他们都很钦佩浙兵和白杆兵,甚至新军也打的非常顽强。
可以说只是受了伤的情况下,这些士兵是不会被送去南岸的,大多数丢了一条腿或者一只胳膊的浙兵和白杆兵都会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与建奴同归于尽,或者干脆用最后一丝力气,用自己的躯体给或者的战友挡下对手的攻击。
只有意外昏迷或者还吊着一口气无法行动的伤兵才会被送去南岸,也就是因为唐人给了白杆兵很多医疗包,这些白杆兵总觉得唐人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这样的战友送去南岸或许还有机会活下来,否则他们根本不会把伤兵送回南岸,而是要和这些战友死在一起。
可现在这情况算怎么回事,朱万良所部派遣一千人在南岸恶心人也就不说了,那直接断送了白杆兵和浙兵后撤的心思。
如今整整三万大军就在浑河南岸,北岸残兵还在拼命扩张登陆场,南岸却直接枭首了自己这边的战友,这朱万良是疯了吗?
还没等交战双方反应过来,朱万良接下来又做了个更为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直接高声宣布道:“贼军势大,我部为阻击建奴去侵袭南岸,本将军命令截断渡桥,防止建奴过河。”
话音刚落,南岸朱万良所部的亲兵便直接将渡桥截断,甚至为了防止建奴趁夜间气温低,冰面冻结坚实直接渡河,还命令炮兵向冰面开炮,把本就不算结实的冰面直接炸开,彻底断送了建奴短时间渡河的可能。
当然,他们断送的还有浙兵、白杆兵以及新军撤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