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周波刀擅长的向来是切割硬物——某种程度上说,切的东西越硬,效果越好。
而“累积振动以致疲劳”的手段,面对强弹性、低硬度的材料,最不好使。
然而在沙团这儿,甚至都不是弹性的问题。
千万粒细沙压根不是一个整体。
振动能量轻易便被砂砾间的碰撞摩擦消耗,转化为热能。
而洪范现在要的,正是热能。
锁定兵刃后,炎流劲滚滚而出,配合蒋文柏自己的出力,转瞬间将碎铁加热至八百度往上。
高温使长剑基材的素质下降。
然后,更为强劲的嗡鸣声响彻高楼。
沙流刀自指尖飞射,击在碎铁的狭窄剑身。
火花飞溅如龙。
“叮”的一声尖响。
蒋文柏手头猛然一轻,终于翻滚出去。
但碎铁的半截尸体,还被踩在原地。
他的玄级宝剑,竟是断了。
“承让了。”
洪范长声笑道。
“你这剑不太行,下回买把好的。”
喧闹声升腾起来。
蒋文柏怔怔然立于原地,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幻灭感之中。
以浑然六脉对浑然四脉,还有神兵之利,居然没能撑过三回合。
他无法接受。
可手中断剑,三米外贯穿舞台的冲击孔,让他难以抗辩。
刚刚那招杀法,既然能轻易打断碎铁,自然也能贯穿血肉。
“我输了……”
蒋文柏艰声道。
此话一出,便像有一股血从脚底涌到了天灵,模糊了高处披洒下的灯光,让他耳鸣晕眩。
“你用的是什么武道杀法?”
蒋文柏颓然问道。
回答声却是从头顶传来。
“他用的不是武道……”
“那是命星沙世界!”
此声出自主楼四楼,昂然浩大,带起满场窃窃私语。
“马惊沙死后,命星说是留在了金海。”
“你自称金海洪范,想必就是新任沙世界星主!”
说话者凭栏而立,位于灯火正中,是一位身着紫袍、高冠博带的高瘦男子。
却是与刘兴贤同一席的。
“你所料不差。”
洪范与他对视,颔首回道。
“好个沙世界,未想到西京来了第三位星君。”
紫袍公子赞道,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傲慢。
“但你在比试前未提前说明,却是欠一分磊落!”
他言之凿凿,霎时带偏物议。
洪范只是哂笑。
“此言荒唐。”
“与我交手前,蒋公子可未说他练的什么功法,更占有兵器之利。”
紫袍公子摇头。
“非也非也,蒋家世传《震荒典》,谁人不知?”
“而且碎铁向来是文柏随身配兵,光明正大!”
楼上越发嘈杂,颇多人附和。
蒋文柏面色微变,似乎也对胜负有了二想。
“我自金海来,听过大华十经,倒还真不知蒋家《震荒典》!”
洪范冷笑。
“至于说光明正大……”
他看向紫袍人,嘲道。
“命星乃祖龙所赐,要不你去提点祂老人家,以后拣选星君前知会你一声?”
议论声霎时一静。
纵是世家子,也没人接得住这话。
拿祖龙做话头,换一般人妥妥僭越,要惹众怒。
但洪范是星君,是祖龙亲选,其他人很难指责他不敬。
“送尔等良言一句。”
洪范说道,驱使沙流将绣球摄来。
“手上输了,从嘴上可赢不回来!”
蒋文柏嘴唇嗫嚅。
他强压下心绪,草草朝吕云师躬身拱手,转身便回楼上。
“事了了。”
洪范看向吕云师,略有责备。
后者不敢接他目光。
绣球被甩出,落往吕云师怀中。
然后被一道气劲隔空弹飞。
洪范皱眉,见到刚才说话的紫袍公子衣袂飘然,飞身自四楼跃入场中。
此人大约二十五、六年纪,在舞台正中心立定,举手投足确有过人风姿。
可惜长相差了点事。
“事还未了,且慢走。”
他转过身来,唤住洪范。
“文柏以一对二,车轮战两场。”
“你须与我再战一场,才算公平!”
洪范叹了口气。
他从未见过如此傲慢之人。
这位紫袍公子与蒋文柏原非同席,也看不出有多深交情——无非是在言语上吃了点亏,却要多此波折。
“有言在先,我不认识伱,也不知你家传武道。”
洪范驻步,刺了一句。
“西京白氏,白泰平。”
紫袍人傲然说道。
“修习家传《磐石典》。”
洪范面色不变。
他是真没听说过这个人,也不知道磐石典。
不过,楼上已有人替他介绍。
“多谢白世兄助拳!”
蒋文柏在三楼激动拱手。
“洪范,白世兄去年夏末破入天人交感境界,今年二月与‘翻江蛟龙’敖知机一战,惜败。”
此言一出,楼上的詹元子、白嘉赐等人都凝重起来。
敖知机洪范是知道的。
伏波帮帮主敖伏威的亲子,去年年底上的天骄榜,战力至少是史元纬级别。
只是不知道蒋文柏口中的“惜败”,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另一边,有旁人替自己说出光辉战绩,白泰平越发自矜。
“洪范,你出身边陲寒门,难脱粗鄙之气。”
他认真指教道。
“武之道,不仅仅在于胜败——功体自蕴心性,杀法彰显风姿。”
“你刚刚以小手段争胜,已然落了下乘!”
三面楼中,居然有很多世家子弟闻言点头连连。
洪范一时无语。
“我等缇骑武勋马上取,踏错一步便是生死,比不得你们文修咿咿呀呀、矫揉造作。”
他没好气道,用词更锐。
横竖已被当做蛮子了。
“咿咿呀呀、矫揉造作”八个字,让白泰平气息略重。
“唉,夏虫不可语冰!”
他负手而立。
“区区舞妓之事,本不值得我出手,那绣球便归吕老三。”
“洪范,你若输了,我要你敬茶道歉,收回你刚刚的话。”
“你若胜了,今后见到缇骑,我退避三舍!”
白泰平说道,催动真气。
“让你三招,再教导你什么是清贵风姿……”
“进招吧!”
月在天中。
风舒缓,江涛略静。
“清贵风姿,我很期待。”
洪范轻声笑道,眸中映月,微屈身。
沙流附身铸甲,轻轻鼓胀,好似在呼吸。
气流卷动,在舞台四方渠中吹出点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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