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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凡这边,自然是勒住马匹,先看情况。心中想着:这是在广州城里,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吧?

不过,他有一个原则,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因此,这一路上,都是负责他安全的戚祥在忙前忙后,打发一些事情,他自己并不会主动插手。

此时,他看着这个拦路的人,发现是个中年人,身穿一件布袍,能明显地看出来,估计是穿了有些年头的那种。看上去文质彬彬,有儒雅之风,至少该是一个读书人。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两名上前喝问的军士,并没有动粗,只是喝问。

就见那人向张一凡这边躬身一礼,然后说道:“下官乃新任广州府知府方克勤,拜见驸马、公主殿下!”

一听他是广州府知府,两名军士便回头请示。

戚祥就在张一凡身边,挥了下手,示意两名手下退下,让开了路。

张一凡看着眼前这人,不由得有点好奇,便问道:“你是新任广州府知府方克勤?他们都去长亭迎接我,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而且还这么鬼鬼祟祟地,不穿官服是什么意思?”

“驸马来广东公干,下官本不欲打扰。”方克勤听了,保持着恭敬说道,“但广东飓风天灾刚过,受灾百姓急待救治,可家里青壮却被征发不得回,还请驸马帮忙。”

张一凡一听,有点无奈地说道:“沿途过来,我也确实看到受灾的情况,但是,征发民壮这个事情是永嘉侯在主导的,我怕有心无力,帮不上忙的。”

方克勤听了,连忙抬头看着张一凡说道:“香山县的青壮,亦在征发之列。如此,驸马便有权让永嘉侯暂停征发,等救灾完了之后再继续。”

“哦?”张一凡一听,不由得有点意外。

按照朱元璋给他的旨意,只要涉及香山县的,他确实有权处理的。

不过这么一来,问题就来了。

于是,张一凡便盯着方克勤问道:“这个事情,别人应该还不知道的吧,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权力的?”

方克勤听了,马上回答道:“下官临行前觐见,陛下有提及,还让下官务必配合驸马,但是也要严守底线,不得额外以一府之力帮香山一县出成绩!”

“……”张一凡一听,顿时无语了。

这个老丈人,还真是会算计。就怕自己滥用权力,把广州府的资源都用到香山县,就能显出香山县的好。这样的事情,他都想到了?

派这个方克勤过来,那估计是个有原则的官员吧?

想着这个,他又打量了下方克勤的衣裳,顿时有点明悟,指不定这位是类似海瑞那样的官员。不过可能也不有名,要不然自己怎么没听过?

他不知道,这位方克勤,在原本的历史上,就因为空印案被杀了。如今因为他的蝴蝶效应,不但活下来了,还被朱元璋派来了广东当知府。

如今,既然方克勤已经给出了办法,张一凡当然是要做的,便点头对方克勤说道:“既然如此,那倒是好!”

方克勤一听,顿时脸上出现高兴的笑容,立刻对张一凡又说道:“如此,还请驸马尽快去一趟永嘉侯军营,就在城北不远。这些青壮能尽快回家,百姓便能尽早少受点苦!”

张一凡听了,点点头说道:“没问题!”

说完之后,他就准备调转马头去找朱亮祖。

不过等他转回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身问方克勤道:“要是我刚才在长亭那边接受他们的接风洗尘,你不是在这里白等了?”

“驸马不会的。”方克勤一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说道,“下官听闻过驸马的事迹,还未是驸马之时便能和当朝宰相和太师辩论一二,又岂会在意地方上的这些马屁。”

“……”张一凡听了,看着方克勤没有说话。

同时心中想着,他说得还算是文雅,该是说,自己还是一介草民的时候,就敢怼胡惟庸和李善长吧?

这个方克勤,是个有学问的!

这么想着,他便准备转回身走了。

不过正在此时,却见方克勤又躬身下去,郑重对他一礼。

见此情况,张一凡就有点不解了,问道:“这是何意?”

方克勤重新站直身子,看着张一凡,肃穆地说道:“下官前不久受空印案之祸,深陷牢狱,本以为命不久矣,亏了陛下英明神武,核实真相,才脱牢狱之灾。驸马之言,下官铭记在心。”

张一凡听懂了,他这是在谢他救命之恩。这也说得太隐晦了,要是智商低一点,都收不到这个谢意!

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有艺术!

但是,不喜欢!

张一凡想着,便没说什么,转身驱马走了。

………………

当朱亮祖前脚刚回军营不久后,后脚张一凡就找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暹推开身边服侍他的女人,然后看向女人堆里的朱亮祖道,“爹,见不见?”

刚回来,正在享受呢就被打扰,有点烦这个驸马。

朱亮祖也是推开身边的女人,直接站了起来道:“这个驸马,是不可能不见的。要不然,他能自己闯进来。”

“军营重地,他都敢闯?”朱暹只好跟着起来,有点诧异地问道。

朱亮祖听了,摇头说道:“皇帝封了他一个什么奉旨行走,除了皇宫之外,那都能随便去。你说,这军营有什么不能闯的?”

“……”朱暹听了,不由得傻眼,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官职,闻所未闻。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他爹脸上有个红唇印子,便提醒了下,然后又疑惑地问道:“爹,他来是啥意思?在大众广庭之下说得冠冕堂皇,然后私底下来要好处?”

类似这种官,他也见过不少,伪君子一个!

“这样就最好了!”朱亮祖一听,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他想要就成,准备一千贯送他!”

在这个时候,大明宝钞还没有贬值,一千贯,已经不少了,约等于一个公主的半年俸禄。

按照朱元璋的规定,已经可以扒皮充草十六次有多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大步走出去,同时还在说道:“要不是公主跟着,像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送几个美女就能完全搞定。”

朱暹听得,深以为然。

很快,在军营门口内侧,朱亮祖一看到张一凡一行人的身影,便哈哈大笑道:“刚见过驸马公主,真念叨着呢,没想又见面了。好啊,里面请,我去派人请来广州城最好的厨师,给驸马公主接风洗尘!”

张一凡过来,好歹朱亮祖刚才去主动迎接他的,因此便没有直接往里面闯,要不然,就能见到朱亮祖在军营里藏女人了。

此时的他,听到朱亮祖的话,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永嘉侯,听说你扩建广州北城,征发了香山县的民壮?”

朱亮祖听了一愣,不是来索贿的?

回过神来,他立刻便回答道:“是有这么一个事情,我奉旨做这个事情……”

他当然不可能私自扩建广州北城,这一点,张一凡当然明白,只是等朱亮祖说完之后,他便说道:“广东刚遭受飓风之灾,我得让他们回去先救灾,你先停了这个扩建的事情,等救完灾再说吧!”

一听这话,朱亮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有点不高兴地说道:“驸马,你来广东,我给你面子,亲自去迎接你,要给你接风洗尘。结果,你不赏脸就算了,还来妨碍我做事,你说这样好么?不管怎么样,我大小也是个世袭侯爵不是!”

说完之后,他想起胡惟庸的交代,便稍微和缓了点语气又说道:“这样吧,我把香山县的民壮给你放回去如何?”

张一凡听了,摇摇头,不同意。

朱亮祖一见,那脸色就难看了,有点想要发作了。

好歹他是开国功臣,血雨腥风杀出来的。张一凡是啥,不就娶了个好媳妇么!

说真的,从骨子里,他是有点瞧不起张一凡的。

在这洪武九年的时候,朱元璋还没有对功臣大开杀戒,也就是在去年赐死了一个朱亮祖熟悉的功臣而已,就是以前他跟随一起打下福建广东的主将廖永忠,原因是僭用龙凤等违法之事。

廖永忠的死,就算是朱亮祖也认为,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至于朱亮祖自己,肯定不会干这种明显犯忌的事情。

张一凡看朱亮祖的脸色就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回过头来想,确实也是,不可能真得他说了朱亮祖就立刻同意,那就不正常了。

于是,他转身对朱五吩咐道:“给永嘉侯看旨意!”

朱五听了,立刻解下包裹,拿出朱元璋的那道圣旨,赋予他涉及香山事时全权职责的那道。

朱亮祖明白之后,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对他来说,修城才是他最大的事情,让他耽搁这个事情,肯定不情愿。

于是,他便又向张一凡说道:“驸马,香山县的民壮,本侯说了,你领走没问题,可不是香山县的民壮,你就管不着了。就算到皇上那边,也是本侯在理!”

说话间,已经没有一开始时候的客气了。

但是,张一凡得方克勤的提醒,已经知道该怎么做,虽然见朱亮祖还不同意,却一点都不急,只是淡淡地说道:“永嘉侯,我要你停工,这是为你好,还看不出来么?”

“什么意思?”朱亮祖一听,顿时愣了下,不解其意,便疑惑地问道。

“你说不好停工!但是,这是我要求的,如果谁要追究你停工的责任,完全可以推到我头上!”张一凡侃侃而谈道,“要是你不停工,风灾之下,百姓受灾之下,激发民变,就算你能镇压,可这事儿如果传到京师,相信父皇也不会喜欢听到。你想让我父皇不开心么?”

说到这里,顿了顿之后,他用非常自信地语气说道:“你要不要和我打赌,我要停工这事,闹到我父皇那边,怕也不会是你在理。我父皇的旨意,你已经看了,就算我要求多了,最多你向我父皇上奏章弹劾我,可要是不执行,那就是抗旨不遵!这个罪,你确信你能扛得下来?”

要说嘴皮子的,张一凡还是一介草民的时候,就能去怼满朝文武,怼了胡惟庸一脸,怼得韩国公赶紧下跪,如今只是区区永嘉侯这个武夫,张一凡还真不信说不过他!

此时,听到他这话,朱亮祖的表情明显变了。

抗旨不遵,除非他活腻了才会认下这个罪名!

特别他是军中将领,对于军令如山就更是认识深刻,由不得他想违背就违背的。

当然了,如果他面对的是普通人,可能他还真会违背。

在洪武四年的时候,他奉旨去攻打蜀地时,就曾经擅杀过军校。

可如今,他面对的是当朝第一个真正驸马,公主也在边上看着的。到时候,皇帝是信他女儿女婿多点,还是信他多点,那自然是不言而喻。

另外,胡惟庸也给他来信再三交代过,一定要趁驸马来广东的机会好好拉拢。

因此,朱亮祖脸色变了一会之后,忽然,哈哈一笑道:“好,既然驸马如此要求,某不能不给面子,那就听驸马的,暂停修城,等风灾之后再说!”

说完之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叠大明宝钞,示意站他最近的朱五拿着,同时说道:“亏了驸马为莪一个粗人操心,接风宴又不去,那这点钱就当某的一点心意了!”

这一看就知道有不少,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没有张一凡的同意,朱五怎么可能收。

于是,他连忙转头看向张一凡。

朱亮祖见了,还是把那叠大明宝钞强行塞到了朱五手中,同时笑着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又没有外人,不用见外的!”

“收下吧!”张一凡见了,便笑着说道。

朱亮祖一听,顿时大喜。这驸马收了钱,那宰相交代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朱五听到张一凡的吩咐,自然就不会推辞,收下了钱。

朱亮祖心中那个高兴,正待拍手说话时,却听张一凡接着说道:“我来广东之后所有人情往来,都会记下来,回头给我父皇过目的!”

“……”朱亮祖一听,顿时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之间,就傻眼了。

“噗嗤”一声,一直默不作声的朱镜静,看到他那表情,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自己这个夫君,真得是好好玩!

朱亮祖听到声音,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行笑着对张一凡说道:“我刚才想起来了,这个钱是别人的。”

说完之后,他又伸手,从朱五的手中,把钱夺了回去。

一千贯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为关键的是,他不想让朱元璋看到他送了一千贯钱给驸马。

要是文人的话,可能还干不出他这种刚送出去的钱,又马上抢回去的事情。但他一个武夫,就没那么多脸面不脸面的事情了。

“没事!”张一凡听了,当即安慰道。

朱亮祖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驸马不计较,那就最好了。

可谁知,张一凡又接着说道:“我给父皇过目的账本中,会写明永嘉侯送了多少,我看有一千贯钱吧,然后又夺回了一千贯钱!”

“……”朱亮祖一听,顿时傻眼了。

手中拿着那一千贯钱,塞回怀里不是,再重新给回去也不是!

这时候,他终于认识到,眼前这个驸马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难怪宰相都想极力拉拢他了。

在他身后的儿子朱暹从头看到尾,见他爹被驸马戏弄成这样,很想发火,可最终,也还是不敢发火。

对面又不是真正的县令,比如像那个番禺县令一样,可以凭借武力爵位蛮横着来。这位可是驸马,还有公主也在,谁敢乱来?

张一凡也没有真得让这个朱亮祖下不了台,只是因为他刚才竟然想和自己想讨价还价,就治一治他,让他明白,自己这边可不是容易讨价还价的。

因此,只是稍等了片刻,便哈哈一笑道:“我看永嘉侯有缘,所以刚才开个玩笑,不要在意。还请赶紧下令停工吧!”

一听这话,朱亮祖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挤出笑容说道:“好好好,立刻停工,立刻停工!”

然后,他看到手中那叠大明宝钞,又犹豫了下,有点不知道这个钱到底是送还是不送!

他这辈子,算是第一次为送钱这个事情,这么为难了。

最终,朱亮祖还是把钱收到了怀里,然后赶紧对他儿子吩咐道:“快去传令,立刻停工,全体集合!”

朱暹一听,连忙答应一声,便准备立刻出营。

可谁知,他才刚转身呢,就听朱亮祖又大声叫停了他,然后陪着笑容对张一凡说道:“驸马的吩咐,我亲自去下令,亲自去!”

说完之后,都不等张一凡说话呢,他就赶紧匆匆走了。

“夫君,他这是怕了你了啊!”朱镜静见了,忍不住笑着,低声对张一凡说道。

张一凡自然也看出来了,看着有点不安的朱亮祖儿子,然后低声回答朱镜静道:“他是怕了我们身后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