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校早读是可以走出教室,接近田园,甚至可以去校后花园的山上和渠水边,更可以坐在红石岭上靠着一棵大松树…总之有广阔的天地。
语文和英语老师鼓励大声阅读,可惜同学们都很腼腆,不好意思出声,这和以前的学习氛围可不同:这里的同学大多来自附近村庄,保守到固执,夏天不在学校穿裙子,很热的课堂里也一定要在衬衫外披一件校服保护自己。也许正在发育的身体还没做好向外展示的准备。又或者宗族文化里对女性外显行为的苛刻约束。老师们无论怎么劝她们脱去外套都无用。
起初我是老老实实的早读,后来挨着铺的几位来邀我去玩,告诉我后山围墙边有几颗桃树,上面还有果子…我立刻跟着蓉蓉和琴,左一脚泥右一脚寻垫石,还不住蹲下挪捡大石头往前扔…围墙内里有扎手的植物藤架,攀爬到斑驳的红石墙柱上往外延伸,间隔的铁栏杆有的被折弯,够一个瘦身子穿过。再往前几步是学校的水塔,围着厚密的铁丝网…不消太大功夫她们已经到达小桃树下,仰着头寻找落网的小桃子。
发现了一个在高高的枝上,蓉蓉率先扔下书握着铁栏杆站上红墙边头往上爬,琴过去托着她的屁股往上使劲,我不停回头看有没有人发现…听到她们在唤我,我才掉头朝她们奔跑的地方去。寻了一个有水的洼地,顺着水塔溢出的活水流小心的清洗嫩绿的毛皮说:“好像没有熟呢”。蓉蓉抬头:“这样的野生桃就是青的,剥开里面是红的”。我尝试对半剥开,果然肉里靠近桃囫心向外红透了,甜酸迎鼻,只咽口水…一口气吃了三四个,琴笑着说:“别吃了,空肚子吃容易拉稀,要吃了馒头稀饭后再吃”。
我看向她们埋怨道:“原来你们都洗好了,放衣服兜里了才告诉我!”
陈琴接话道:“我以为你知道呢!谁叫你那么好吃。”
“我哪里知道,也没有穿外套就跟来了,衬衫衣服也没有口袋…”
蓉蓉手正往身后校服外套上摖手上的水说:“快走吧,已经七点十分了,赶紧背二十分钟英语,食堂就开饭了。”
装着刻苦努力的样子读着单词出声边往回。
来此后最讨厌去食堂排队,低年级的同学总喜欢贴着背往前耸,手上的碗筷勺不是带着粘饭就是沾着油渍。等到人少时又都只剩馒头了,所以干脆在宿舍里吃饼干和泡麦片。她们会拿馒头粥和我换,我也乐意这样,早晨的大锅粥有一种特别的热香味,能惹起食欲,配点家里带来的甜辣油萝卜条,揪着玻璃罐伸长筷子往外拨弄,萝卜被压的实实的为了排空空气,利于保存…这周的小菜是小姨从家里做好搭了亲戚的车来学校送到我手里,还有一大份梅干菜烧肉放在一个大的铁器杯里…自来新学校还是第二次见到亲人,叔和小姨,却不见远方东去的父母…
吃过早饭糊弄着把碗筷洗了,放在床下桶里用毛巾脸盆盖好,再收拾床铺,怕菜油萝卜渍留在席子里,见学同学们用一根绳把装小菜的玻璃罐用袋子装好吊在床栏上,防止老鼠光顾…收拾好再步行穿过广场去教学楼。
初三教室在二楼,一层有四个班级,三楼是图书馆和乐器室,还没有负责管理的老师,常常不开放。一楼原本以为是低年级的教室,后来才知道是会议室和初三教师临时宿舍,一有风吹草动值班老师会立刻上来抓现形。
夜自习老师会在教室讲台或者走廊待到十点左右才下去睡。而初二年级和初一年级都在比较远的教学楼,他们晚自习只到八点就可以回宿舍睡觉去,年级也很不均匀,初一11个班,而初二只有9个班,到初三下学期只有人更少。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大多数是附近村庄学生的中学很多中途就辍学了,在家务农或者外出南方打工,尤其女孩。
那天清晨胡来的秋雨随着北风降落,早操广播停止了,还有很多同学堵在宿舍没来,少数几个来教室早读的都窝在一起聊天,那个上周才破坏灯泡的男同学悄悄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大的蛋,晃到面前,我没见过这么大的白色蛋,很惊奇。问他是不是石头磨白了,他说是!只听后排一个年长的男同学忽的笑出声来。他叫军,辍学一年后回来补初三的课,之前去过广州工厂做工挣钱,有些社会经验,平时很高冷,爱把件西装外套搭在身外走动。可英语老师是个刚分来年轻未婚的女子,有次用英语对话问他:hao old are you?他回答:this is a secret.全班都知道了那是他不能回答的问题。
他其实很仗义,问他数学化学题他会比老师解释的还能让我明白。我挺身疑惑的看向他,他鄙夷:鹅蛋都没见过!又去对着蛋的主人问:生的还是熟的?再细看有黄泥印子,道:你妈昨天下午忙麻将呢?这么打发你,就盼你傍个零蛋回去?说后一起哄堂笑起,特别是琴捂着肚子蹲在课桌下止不住大声咯咯咯。他揣起鹅蛋转身走回自己座位,我不解其中深意,想去拉他…平同学挡着我笑着向我摆手,我才又坐下不理。原来他们是同村的,那个同姓的只有三十来户的小村往上数三代都是兄弟,他们村背靠庙子山,水田不多,农产多以养家禽种果树为主,下午妇女们无事都聚在各家打牌玩耍,各家的事在聚集地流传。他的母亲颇为贪玩,不爱料理家务,自他姐姐出嫁后常回来教育母亲要给初三的弟弟做些饭菜带去学校,这周回家只带来一只咸鹅蛋,也没换下干净的衣服来校,引的军很不屑。因为前两年军还和他的父亲一起工作过,知道他父亲一人在外,生活极其简单,尽量寄回所有收入。又心疼大女儿年轻嫁去婆家,没有多要聘礼,只默默出门挣钱养家…
周三的早晨我问他鹅蛋吃了吗?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说拿去玩。我想起我带了红黄蓝绿的水彩笔,把它画成彩蛋,然后立在讲台桌上的小洞里。班主任来上课时左右瞧了半天,以为是我们送给他的礼物,那节课一直和蔼可亲,晚自习也和我们开起玩笑来,第一次发现年轻的班主任不严肃时脾气挺好的,应该能找到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