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娘闻言也顾不上陆夭,三步两步就往慎德堂方向跑,陆夭见状当机立断跟了过去。
慎德堂是宋老将军的书房,平时他跟宋尧父子俩经常在这里排演战术,等闲仆妇不会过去,林素娘嫁到宋府好几年,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远远的,她就听见孩子惨烈的哭声,心脏登时揪成一团。
慎德堂的门敞开着,逸哥儿躺在地上,面上都是血污,正疼的满地翻滚。
旁边几个战战兢兢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宋老将军面色铁青蹲在旁边,试图抱起孩子,但又不知如何下手。
“这是怎么了?”林素娘疯了一样扑过去,压根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逸儿,你怎么了,哪里痛,告诉娘亲啊!”
宋老将军板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今日带孙子扎马步,这孩子根骨极佳,是个上好的练武苗子,最难得是心性沉稳。两岁不到的娃儿,已经能有模有样跟着蹲一会儿了。
也是他太过大意,孩子马步扎到一半,忽然说想试试练枪。宋家枪是整个宋家军赖以成名的本事,逸儿作为长子嫡孙能主动提出想练,那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老将军转身去内堂取枪,因怕扎了孩子,特地将枪头卸了下来,结果还没弄完,就听见外面传来尖锐的哭声。
跑出去一看,才发现孩子倒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弓箭,应该是爬上椅子去摘弓箭的时候不慎滚落,那箭头好巧不巧竟扎到了眼睛。
宋老将军大急,想上前查看,可小孩子痛到捂住脸,他根本不知所措。
随后跟着来的陆夭见状,立刻上前,眼睛一扫便大概判断出伤势所在的位置。
“按住逸哥儿手脚,不许让孩子乱动。”
旁边仆妇家丁都知道这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谁敢上前妄动?
陆夭见无人动弹,回头冲着宋老将军吼道。
“让你按住孩子的手脚,没听见吗!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他变成瞎子?”
宋老将军戎马一生,只有他对别人发号施令的份儿,哪里被人这样呵斥过?
可这女娃娃身上有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就想听着她的指令行事,他蹲下身子,却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捏住他手腕!别让他再碰到伤口!”
按照陆夭的吩咐小心翼翼分开逸儿捂脸的手,伤口横亘在眉眼上,很突兀的一长条,陆夭谨慎地从荷包里掏出开水滚煮过的棉布,轻轻将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
整个眼睛被血模糊,最要命的是那箭头有铁锈。
陆夭咬紧下唇,冷静吩咐仆妇。
“去取烧酒,要纯一些,再端盏烛台过来。”
东西很快被拿了过来,陆夭抽出一柄小叶刀,在烛台上反复烧过,直到刀柄通红通红,然后用烧酒浇过。
热气蒸腾,发出“嘶”地一声。
“逸哥儿的伤口沾了脏东西,我必须帮他清理干净。”
麻沸散已经来不及煮了,陆夭从荷包里摸了半日,只有一颗暂时止疼的麻药丸,她捏下一半,快速放入孩子口里。
两指轻轻捏住下颚,药丸瞬间便滚落下去。
“逸儿忍忍,很快就好。”
麻药劲儿还没上来,必须得速战速决,陆夭深吸一口气,刀尖快速从伤口上掠过,带下来大片污血,孩子小,忍不住,惨叫一声背过气去,
陆夭早就料到会有此一招,另一只手的银针精准无误刺入孩子的气海穴,只听一声咳嗽,逸儿徐徐又醒转过来。
林素娘已经哭不出声了,想抱孩子却手足无措,直到逸儿哭着喊了一声“娘”,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抄起孩子的脖颈,把小小的身体揽入怀里。
陆夭长长松了口气,刚刚绷着的那股劲儿散了,后怕和疲惫涌上来,她随即瘫倒在地。
一旁的宋老将军这才定下神来打量她,娇娇俏俏的女娃儿,刚刚那一瞬间的淡定和果敢褪去,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小女儿之态。
这边是谢知蕴那小子娶的媳妇儿吗?
林素娘哭的眼睛通红,转过头来看向陆夭。
“逸儿的眼睛不会有事吧?会留下疤吗?”
迎向怀中男孩的目光,陆夭笑得温柔,伸出手去,男孩子软软的手指抓住了她的。
“不会的,我们逸儿这么好看的大眼睛怎么可以留疤呢?干娘肯定会尽全力帮你治好的。”
麻药丸的药劲儿现在才上来,男孩子带着保证沉沉睡去。
“你又救了他一次。”林素娘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夭,这一眼包含了感激和庆幸。
陆夭笑着摆摆手,将声音放低。
“谁让他是我干儿子呢,若我肚子里这胎是个女娃,保不齐这就是我女婿。”
林素娘知她是想让自己好过点,但眼泪还是难以抑制滚落下来。
“先抱孩子去休息吧,今天他吓坏了。”陆夭冲她点点头,“都是熟人,不必招呼我。”
林素娘依言抱着孩子走了,屋内仆妇也赶紧跟着散了,陆夭捏了捏发酸的脚腕,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冰凉一片,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你就是那臭小子娶的媳妇儿?”
陆夭下意识看过去,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臭小子”是谢知蕴。
“今日之事,老夫记下了,宋家上下欠你一条命。”老将军气若洪钟,“日后有事尽管提,但凡不是违背忠义之事,宋家定然帮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