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屋梁上挂着白绫,悠悠荡荡吊着皇后的尸体,那尸体因为软绵无力,颇有摇摇欲坠的架势。
进来收食盒的狱卒开门看到这一幕,吓得肝胆欲裂,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报信了。
皇后在皇长子大婚的这一日自戕的事迅速被报道启献帝耳朵里,启献帝这厢都已经准备在德嫔那里歇下,气得登时将随身的狮子玉吊坠都砸了。
这个女人真是可恨之极,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偏生还要连累朗儿。要知道别说在皇室,就是民间,成婚丧母也是大凶之兆,非但会让人诟病所娶的新妇,更会追本溯源将皇长子的身世再度拿到台面上来。
更何况还是自戕!
这就是摆明了要给新婚夫妇添堵。
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至少要伪装成意外,而且最好还要拖过这几日,起码等婚事尘埃落定,新妇彻底上了皇家玉碟才可以。
思及至此,启献帝翻身就要下地,德嫔立刻服侍他起身。
启献帝边让她服侍穿鞋,脑海中边细细盘算着,皇后吊死在牢里,除了那几个狱卒应该无人知晓,但大牢不同于后宫,狱卒也不是宫女,不可能灭口之后再伪造成他们齐齐畏罪自杀的假象,说不过去。
再不然,就引到他杀上面去?大牢里人来人往,谁都有下手的可能性,反正又没有人亲眼见证。大不了就说是他杀之后,伪装成了自杀的假象。
这是个行得通的办法。
于是,他十万火急传来当值的狱卒长。
“这几日,都有谁进出过大牢?”
狱卒长眼见得皇后身亡,自然是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将静安侯夫人曾经送饭的事和盘托出。
启献帝心下大喜,这不就是绝佳的替罪人选吗?
虽然静安侯夫人杀皇后的动机并不明显,但为了抛弃让家族蒙羞的女儿,在高门大户里,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人怀疑,谁又会替一个因罪而被禁的皇后来质疑皇上呢?放眼满朝文武,绝不会有人如此费力不讨好地站出来伸张正义的。
皇后殡天的事情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运出来,冬日又方便保存,再把那几个目击者不声不响处理掉,这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将目光投向下面跪着的狱卒长,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狱卒长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
***
就在皇帝忙得团团转,想给皇后在嫡子大婚之日自戕找个好的掩盖方式时,陆夭也正在跟宁王琢磨这件事。
不过这二人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
“你说皇帝若是知道,他绞尽脑汁想维护的儿子压根不是亲生子。”陆夭端起茶盏来喝了口温热的牛乳,目光深沉而幽远,“又当如何?”
宁王怔了片刻,差点没笑出来,他从她手里接过茶盏,很自然地喝了一口,果然比平日的牛乳要甜些。
想起刚刚在宫门口那个吻,不自觉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夭带点娇嗔的声音响起,宁王这才微微回神,他下意识点点头。
“你一直隐而不发,不就是想等木已成舟,然后再揭晓谜底,给他致命一击吗?”宁王将茶盏放下,感觉口腔里都是甜腻腻的奶香,有点像陆小夭身上的味道,“眼下谢朗已经大婚,算是木已成舟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知道?”
陆夭喝得有些饱,于是站起来踱了两圈,这才开口道。
“我觉得还不够,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一怒之下最多就是让这新婚的夫妻二人陪皇后一起上黄泉路。”陆夭凝眉,“况且我们只凭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启献帝信服,以他现在对谢朗的维护,怕是只会觉得有人针对他失而复得的这个儿子。”
宁王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陆小夭分析人性分析得极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呢?”
“卢彦跟你是什么关系?”突然神来一笔。
宁王心下微微一紧,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自他从汴州治水回来,陆小夭绝口不提这个人,哪怕那人现在还关在宁王府的密室里,但她就是不闻不问,好像没这回事一样。
“你觉得红莲教的幕后主使是我?”宁王声调辨不出喜怒,但陆夭能听出来,他并没有生气。
“我最开始曾经怀疑过一瞬,但后来把这个猜想推翻了。”陆夭靠着床柱坐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靠,整个人显得很放松,“因为如果真是你,当初秋狩的时候,你不会放任他们将我俩逼至绝境。你或许会以身犯险玩苦肉计,但那日带着我,你断不会拿我去冒险。”
这话听在宁王耳朵里,显然十分熨贴。
“算你有点良心,知道我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陆夭笑笑,这一点她从前世开始就知道了,只不过醒悟得晚了些而已。
“那他后来做的事情,你一无所知?”
“倒也不能这么说。”宁王走到床边,挨着陆夭坐下,“毕竟我出来开府之前,几乎都是他贴身伺候的,直到现在,他也称得上是影卫第一人。”
陆夭微微眯眼,这跟她前世了解到的差不多,此人确实是谢知蕴的左膀右臂。
“那后来他奉旨护送那两母子去洛城,你知道吗?”
宁王点点头,复又补充道。
“当时不知道,父皇说他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随后带回来的却是死讯,以他的身手,普天之下能让他殒命的人不多,除非是自尽,所以派人去查了查,发现那具尸体果然是假的。”宁王耸耸肩,“后面的事情,我跟你知道的差不多。”
“那王管家……”
“王管家比他晚一点加入影卫,卢彦离开之后,宁王府所有暗卫都是归他调遣,为了让他方便行事,父皇还专门在军中给他安排了个职位。”
这番说辞跟陆夭知道的并无出入,她表情松了松。
宁王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随即侧过身子,凑近陆夭。
“你把人关在密室那么多天,是等我主动坦白?”
陆夭看着他由远及近凑过来,尚未来得及躲闪,就被人抱在怀里。
“你想多了。”她未出口的话被压在坚实的肩膀上,呼吸不偏不倚扑到宁王耳朵附近,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我只是忘性大,没想起来罢了。”
宁王勉强将那点心猿意马压下去。
“那敢问宁王妃,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才好?”
“既然你皇兄想把这件事压下来,那咱们就偏不让他如愿。”陆夭微微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弯了眉眼,“密室里不是还关着一个戴罪立功的愧疚之人吗?白吃了我府上这么多饭,该是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她这副算计的样子带点不自知的娇憨,宁王好容易压下的那点心猿意马再度浮动起来,再加上之前只身在外素了那么久,全身所有血液登时都朝着一个地方涌去。
顾及着陆夭还在孕中,他小心翼翼将人带到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陆夭登时一惊。
“我还在怀孕,你疯了吗?”
“我自然知道,但你再不做点什么,我才是真要疯了。”她的手随即被牵着伸向衣袍深处。
然后,她触碰到了让眼前人要疯掉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