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君和陆夭正在面面相觑,就见她身边的陪嫁嬷嬷悄无声息地进门,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老太君脸色登时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陆夭冷眼旁观,并不言语,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她甚至将目光投到窗户外面,姿态是一贯的端庄优雅,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薛老太君的脸色隐隐显出两分怒气,但又不好当着陆夭的面发作,于是温言开口道。
“老身这里有点私事要处理,王妃若不嫌弃,就在此处休息片刻吧,等下我叫王爷来接你。若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让人送来。”
“那怎么好意思,今日本就是来给老太君贺寿的。”陆夭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横竖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公事私事。既然赶上了,那我陪老太君走一遭吧,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薛老太君一方面生气薛云茹的自作主张,一方面又怕陆夭等下动了胎气,见她自己提出要去,料想今日十有八九躲不过,只好摆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便一起来吧。”
一老一少随即走了出去,二房跨院距离老太君住的地方不算远,溜达过去前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陆夭观察到,这一路上人极少,几乎没有仆妇走动,心下愈发猜到几分。八成是之前有人特意把人调走了,至于是谁动的手,现在尚未可知。
薛老太君一路走过去,心下也是阴晴不定,远远见二夫人一脸尴尬地站在庑廊台阶下头,她登时沉了脸色。
“二丫头呢?”她直直问道,二夫人为难地绞着手里帕子,却没有回答。
她皱了皱眉头要往屋里去,被二夫人拦住了,她看了眼陆夭,突然跪在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且不说二夫人的神色,就连嬷嬷的表情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刚刚只是说出了点事,到底什么事?
她的心倏然一紧。
难不成那丫头做了什么不宜见人的事?
她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启献帝,也是这样在薛家的某个小院子里猝不及防被发现了,当时被一起发现的,还有谢朗的娘。
那件事现在回忆起来都像是噩梦,她记得当时真是进退两难,启献帝惶然的表情犹在眼前,也就是那件事之后,他跟薛家才渐行渐远起来。
想到这里,薛老太君忽然有些慌,下意识地握紧了檀香拐杖,看向跪在地上的二夫人,希望从她嘴里得到些安慰的话。
“老太君,云茹是被人陷害的。您知道她,从小就是个乖巧孩子,绝不可能犯下这种错。”
该来的到底是来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在心底暗骂,可转眸间见陆夭还在背光处站着,老太君努力挺直腰杆,不能在晚辈面前露怯,这是她身为掌家人的尊严。
陆夭心下也有点意外,但看这光景不难发现,十有八九是薛云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而在这后宅,女人能犯的错误着实有限,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什么事。
至于这件事是谁让她做的,她又怎么会这么乖地照做,那就不是自己该担心的范畴了。
薛老太君用力甩开二夫人的手,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门上的棉帘子。
那间本是客房,因为先皇后的小院等闲不会打开,宁王以前就在这间留宿。可现在,八竿子打不这的二丫头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
只听里面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能听见了薛云茹颤抖的声音:“祖母,我……我……”
清脆的巴掌声随即响起,陆夭只犹豫了一瞬,便跟了进去,她手指轻抚肚子,心里暗暗念叨,希望别看到不该看到的,孩子虽然小,但这种事还是能避就避。
脑子这么想着,脚下却不受驱使,直接迈过了门槛。
薛云茹脑袋嗡嗡作响,说不清是被老太君这一巴掌扇的,还是被自己眼下的处境所震慑的。
她也纳闷怎么自己会上这么显而易见的圈套。
刚刚从园子过来的时候,她本打算去前院,趁着陆夭怀孕的消息还没传开,去孤注一掷的。宁王平日休息的地方她知道,动点手脚不是难事,况且母亲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想必愿意陪她铤而走险。
孰料在湖边遇见了薛玉茹,她平日对这个堂姐总是有三分提防的,直觉她在的地方就没什么好事。
可薛玉茹却信誓旦旦跟她说,宁王醉酒去后院小憩,此时正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这话恰恰合了她刚刚的想法。
按照常理,原本不该信的,薛玉茹平时向来眼高于顶,对宁王又有莫名执念,怎么可能出言相帮。
然而这位堂姐此刻语气真诚,态度恳切,说自己此生跟宁王无缘,不愿便宜了外姓人,她们姐妹到底是都姓薛。
许是被这份恳切打动,又或许是自己确实已经走投无路,她不知怎地,就稀里糊涂回了后院,那间平日宁王用来休憩的小屋确实酒气熏天,而她只犹豫了一下子,就鬼使神差地便进去了……
后面的事情宛如做梦一样,那里面确实有个衣着不整的男子,却不是宁王。
二人身形相仿,薛云茹甚至还愣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想往外跑的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下人的呼叫声。
她不是傻瓜,很多事情一想也就通了。
里面那男子是薛府管家的小儿子,平素在府上也算半个主子,薛玉茹就是笃定事发之后,薛家不敢贸然将人处置了,因为一个大家族,管家往往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算薛爵爷壮士断腕将管家一家子都处理了,保不齐对方临死之前破釜沉舟,杀他个措手不及。
自己是二房的人,犯不犯得上如此冒险。想到这里,薛云茹心凉了半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