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上下任谁都没有想过,公主殿下会亲自登门造访。
以前公主下降也不是没有过,但大多是老太君寿辰或者什么重大节日。薛家是宁王派,所以不算特别受启献帝待见,哪怕也是他外祖家。
所以连带着,谢文茵也不想太招眼,给外祖家添麻烦。
算算她来这里,还是上次跟陆夭一起,为老太君贺寿那次呢。
薛老太君歇了中觉起来,便听丫鬟来传话,说七公主带了个侍卫过来了。
她闻言大惊,急急忙忙起来梳头,还兀自纳闷。
“不年不节的,怎么就突然过来了呢?只带了一个侍卫,势必是偷偷过来的。”
底下婆子便笑着凑趣道。
“这是七公主想外祖母了,轻车简从特意过来探望您呢。”
老太君闻言,急急忙忙让人去厨房预备谢文茵平日爱吃的点心和茶。
但心里却在嘀咕,谢文茵向来是个拎得清的孩子,未必就如那些婆子所说那样。这样没有通知贸然造访,难不成是太后那边出了事?
谢文茵浑然不觉自己的来意被揣测了,她带着卫朗一路分花拂柳直奔后面。
老太君住的垂花门口种着两株四季桂,虽然是早春,也已经开了花,说不上满园飘香,但也隐隐有些暗香浮动。
“可着都城就这两株四季桂,都种在外祖母这里了,她老人家喜欢桂花那股子香气。”
卫朗在谢文茵看不到的地方捏紧手指。
喜欢桂花的香气啊,还真是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门,里头是规规矩矩的两进院子,左右花圃里一年四季都种着不同的鲜花,从不曾间断过,彰显着大户人家的贵气。
卫朗目不斜视,跟着谢文茵径直进了老太君的屋子。
老太君正忐忑着,就见谢文茵走了进来,看着她面上没什么悲戚之色,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正要下床行礼,被谢文茵一把扶住。
“今日也没提前打招呼,外祖母吓坏了吧。”谢文茵娇俏地笑着,“好容易溜出宫,不敢去别的地方乱逛,干脆来外祖家讨些茶点吃。”
薛老太君连忙一迭声吩咐让人去催,心里却很满意谢文茵的不见外。
宁王眼下跟薛家渐行渐远,宫里也只有太后和谢文茵算是个倚仗,公主没有夺权的威胁,所以启献帝对谢文茵向来比较宽容。
退一步说,万一日后薛家落败,好歹还有个公主可以保她们一下,所以不见外最好。
正想着,就听谢文茵又道。
“来都来了,还有件事等下要麻烦外祖母。”她殷勤地给老太君捶着肩,半点没有公主架子,“您可别推脱。”
薛老太君也知道,她现在能求到自己的事,势必跟太后有关系,自己毕竟是太后生母,有这层关系在,谢文茵自然拿她当救世菩萨。
“又闯了什么祸?要被你母后责罚?”
“祸倒是没闯。”谢文茵小心翼翼地措辞,“只是母后年纪大了,喜欢学人家做媒,最近正琢磨怎么把我嫁出去呢。”
老太君闻言倒有些诧异。
谢文茵跟司寇这些年两小无猜,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郎有情妾有意,怎么谢文茵话里透着股子不情不愿的劲儿呢?
“你不想嫁给司家那小子?”
谢文茵闻言失笑,自己在众人眼里到底是有多恨嫁啊。
“说老实话,我还想再多留在母后身边几年。”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薛老太君觉得有必要跟她谈谈,刚想摒退左右,这时才注意到一旁始终低头不语的卫朗。
“这位侍卫小哥儿也下去吧,让管家好生招待着,等下公主走的时候再叫你。”
谢文茵笑笑。
“外祖母其实不必避讳,卫朗很是靠得住。”
薛老太君心下愈发诧异,谢文茵从小便有些骄傲,向来不跟人深交,怎么对一个小小侍卫如此放心。
想到这里,她认真打量了几眼,刚巧此时卫朗抬起头,露出精致的五官。
薛老太君大惊失色,手里一直盘弄的佛珠登时落地,散落的到处都是。
*
刚搬回王府没一天,连自己的床都没来得及沾,陆夭就又被启献帝留在宫里了。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太子若是治不好就准备放弃,但真到了节骨眼上,他又改了主意。
“你还是尽力吧,太子现在虽然疯疯傻傻,但到底还是活着。”启献帝言语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悲怆。
陆夭顿了顿,心下有些拿不准。
她已经再三强调过,自己对于这种病症并不拿手,启献帝还是让她留下随时盯着些,未免有些不合乎常理。
“皇上,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她抬头看了眼宁王,“臣子和宗亲家的女眷,断然没有在宫里住下的道理。”
这话言外之意已经相当明显,宫里住的都是皇家女眷,自己这样一个王妃的身份,过于不尴不尬,传出去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
启献帝大概也觉不妥。
“那你之前不是也住了?”
“那不一样,之前是王爷也住下了。您这次让我一个人留下,说不过去。”
启献帝咬牙切齿。
“那就一起住下。”
谁知陆夭却正了脸色。
“皇上此言差矣。皇宫乃天子起居之处,焉有长期让亲王夫妇留宿的道理?”说毕看了眼太子,“王爷只是皇弟,皇上此举太犯忌讳了吧。”
她不卑不亢,言辞中肯,让启献帝想发泄都发泄不出来。
“那你的意思,太子的病就不管了?”
陆夭恭恭敬敬躬身。
“关于太子病情,我确实无能为力。太子之毒之前已经侵入骨髓,能捡回一条命实属幸运。”她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快意,“至于这脑疾,怕是痊愈不了了。”
“你的意思,太子后半生都会是个傻子了?”
“我说的不能做数,您最好再去多问几个太医。但若是问我的话,我只能劝陛下,就当是从头再养一次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