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终于平静而悠然地向南走着,不知不觉中,路边没有了雪,远处没有了雪,眼中没有了雪。
空气中虽然弥漫着冷意,但对神瑛来说毫无意义,神瑛对冷热变化从来就感觉迟钝。
就在此时,前方有了人,先是一个,陆续一大批,皆手持长矛,坚盔重铠,一副少年意气。
“你是谁,从哪里来?”
其中一人问道。
神瑛淡然一笑:
“我向南走,当然是从北方来。”
“干什么的?”
“走路的。”
“油腔滑调,带走。”
“嗨,你要把我带到哪里?”
“到了就知道啦,问什么问?”
众人哗啦啦围了起来,神瑛也不反抗,就在人群间悠然自得走着。
--金中那边应该没什么急事吧?也是的,三年多了,要有事早有事啦,不在乎这一时,不在乎我一个人。有的时候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谁离了你都能过,说不定离开我会过的更好,我急着去干什么?不如同这班少年兵去溜达溜达。
队伍却转向了西南,行走约一个时辰就看到了一个城廓。
看上去城廓没有西国皇城大,城墙也不太高。
进了城门,有四个兵士迎上来:
“关到牢里去。”
神瑛一听此话,就感觉没意思了,
--无缘无故,就要关到牢里去,自己再喜欢溜达,也不能溜达到牢里去啊。
神瑛很潇洒,两膝稍曲,单脚一提,已跃上、掠过四人头顶,然后离开。
他没有逃的意思,而是自个儿向城内急走。
后边兵士们一声声喊:
“抓住他抓住他。”
神瑛回头见他们追了上来,就控制自己的步程,让几人若即若离,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追啊追啊,用力追啊。
神瑛很想玩耍玩耍,心里本来好像还有点闷气,被此一闹,就像一团冰冷的雪团,逐渐化了,心一下轻松起来,精神爽朗起来,脚步快了起来。
不同你们玩了,可爱的兵士们。
说完,一头钻进一个巷子里,走,拐,再钻,再拐,再钻。
--钻晕头了,这是哪里?
后边却已无声,那些兵士竟然把他追丢了。
神瑛慢下脚步,左右望望,就看到了一个门,门却大开。
正在犹豫进不进去,前后又有呐喊,黑压压的一群人,是那兵士终于又追上来了。
神瑛不再犹豫,于是踏步进门,兵士们已经到了门口,可是没有人再敢追进一步,只在门口乱哄哄地守着。
神瑛倒有点诧异,
--这是什么地方?兵士禁足?还是全民禁足?
院子不大,青石铺地,还有几间屋,四角飞檐。
前厅内有个长几上,摆着香案,有个背影,跪在在蒲团上,长发披散,正在叩拜,从她一身灰衣上来看,应该又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
神瑛想起了刺城那一夜那条船的那个女子,想起了第一次在大国观音庵见到的玉兮。
--不会是她俩中的一个吧?
“施主为何进来?”
女声,却陌生。
“既然门开着,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但大门不是为你而开。”
“那是为谁?”
“只为城主一个人。”
“城主?是何方神圣?”
“那就与你无关了。”
神瑛有点不服气:
“同为男人,城主来得,我就来不得?”
“哼。”
神瑛嗤笑一声:
“出家人不嗔不怒,就你这话语中,急躁的很,犯了嗔字。我倒要看看你是何等人物?”
其实神瑛做事从来都是天马行空或者说心不在焉,说到底就没有世俗的羁绊。
于是就绕到了女子的前方,想看看她的真面容。
女子却头不抬,脸不转,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
只是,神瑛惊奇地发现她的两肩开始颤抖。
突然,女子手中木鱼只一挥。
神瑛就听身侧吱呀一声。
急转头,又见一个大门。
门为拱形,足够宽阔,就像硬生生地从墙上挖出的一个大洞,却有光涌了出来,暗黄色的光。
女子起身从神瑛边走了进去,仍然低着头,加上长发遮掩,神瑛仍然无法看清她的真容。
神瑛反而更加好奇,就紧跟女子的后脚向拱门走去。
后脚跟刚踏进,门就吱呀一声关闭,屋内一下子黯淡下来。
房间倒有三丈见方,边角有床有被褥,其他什么也没有。
神瑛顿感空洞无味。
--不像好地方,建造此房的人和住在这儿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真可以啊,这样的地方,我同你孤男寡女,心都有点慌。这是不是你那城主常来的地方,不知你们两个平时在这幽暗的房间里干了些什么奇妙的事?”
女子根本不搭理他,上前数步,一直到贴近墙壁,才转过身来。
陌生的面孔,虽然一身灰衣已与暗光几乎融为一体,但那双眼睛异常地清亮,加上全身透着诡秘的气息,让人过目不忘。
女子开始敲,敲木鱼。
咚,
浑厚而沉闷,在房间里悠悠地回响。
神瑛这才发现,这女子竟然是用手指敲的木鱼。
咚咚,
三根手指敲了起来。
神瑛一阵心慌,这声音就像一束很尖细的光线,刺向一片平静的湖面。
咚咚咚,
--五根手指敲起来。
那丝光线透过湖面,只向湖水的深处钻去。
神瑛更加骚动烦躁。
咚咚咚咚咚咚······
手指上下翻飞,
一声迫一声的长音响起来绕起来跳起来狂欢起来,向神瑛的灵识抽过来。
神瑛的气海在翻搅,身子就要爆炸。
砰,
神瑛感觉身体已经不在,只剩灵识在汹涌的声音的浪涛中翻滚,然后飞向远方飞向黑暗。
呀,
神瑛一声大喊,深长、撕裂。
砰砰,
炸裂了大地炸裂了苍穹,
神瑛把灵识硬生生地拉回,头,手,脚,心脏,一件一件地凝聚了回来。
气海中蓬勃的浪头慢慢地从高处跌落,逐渐地变成一汪大海。
嘘,
神瑛有点虚脱,但是心中一片平净,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自己高了一些,四肢长了一些,身体似乎在向虚空无限地生长,而气海处也格外地沉厚,像耸立着一座巍巍高山。
神瑛两拳一握,带动全身,感觉灵力爆满,比以前强横了许多,不是一般的许多。
灵识却一片纯净光亮,就像从淤泥的深处挣扎上来后,到清冽的湖水中彻底清洗一遍。
神瑛感到刹那间从里到外的清爽。
--怎么,这女子是在帮我脱胎换骨?
“谢谢。”
女子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张着小口,合不拢来,眼中更呈现一片惊色。
--这样子倒很是可爱。
神瑛不知为何,对她的疑惑和不满一扫而光。
咚咚···
女子又敲起木鱼来,
但这次,神瑛就像陶醉在一片空明的音乐之中,有了一种沉醉的享受。
声音又一阵急促。
神瑛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这声音对我已经不起作用啦。原来你是在想伤我或者说杀我。我也不计较,再次感谢。请问你贵姓芳名。”
咣当,
木鱼掉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神瑛走过去,拿起木鱼,递给女子,女子还在发呆。
神瑛把木柄塞进她的手掌心,又帮她捏起五指,把木鱼握紧,女子仍然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