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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诛杀齐王

第一把大火,铲除异己。

宇文赟首先要整的人就是宇文宪。没有原因,生在皇家,天生就要学会权力斗争,不然自己随时可能死掉。这就是黑暗森林法则,一片丛林里出现异动,不管是敌是友,先开枪打死再说。生在皇家,皇权是最高诱惑力,我不管你想不想造反,你劳苦功高,这就是你必须死的原因,和你我的道德都无关。

宇文邕还没下葬的时候,宇文赟就已着手兑付宇文宪了。宇文赟在丧事期间的吃喝玩乐,只是一种表象,就是让对手失去警觉、放松警惕。看着宇文宪跪在宇文邕面前那哀痛不已的样子,宇文赟的后背其实是发凉的,谁知道这五叔是真哭还是假哭,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发动政变?

于是,宇文赟让长孙览总管军队,和郑译一文一武辅佐朝政;暗地里,让于智去秘密监视宇文宪等王爷。长孙览,在宇文邕扳倒宇文护中起到了很大作用,深受宇文邕父子信任。因为声音有磁性,是皇帝每次阅读朝臣奏书的传声筒,他也是顾命大臣之一,和宇文赟的关系很近。于智,开府仪同三司,于谨的五子,于翼的弟弟,继承了父兄优良的政治敏锐,宇文邕一死就选择了站队宇文赟。

也就是说,宇文赟除了给人富二代官二代的刻板印象之外,他是有自己的人格魅力的,有自己的班底、圈子和智囊团的。

578年六月二十四日,宇文邕下葬第二天,早朝。

宇文赟公开在朝堂上宣称:结束丧礼,全国恢复正常秩序。此言一出,朝堂哗然,都以为不妥,京兆郡丞乐运挺身而出:“三年之丧,不论天子庶人都要遵守。先王指定的礼仪,怎么能欺骗世人呢?丧礼规定,天子驾崩,要七个月下葬,为的是等待天下吊丧的臣民到来。现在,先帝才下葬,丧礼就停止了,国内的官员还在路上;邻国的使节也没到达。如此处置,吉凶难料;如此对待使节,实在是无礼。进退无据,臣窃以为不妥呀。”

这个乐运,就是当初对宇文邕说“太子是中等人”的乐运,北周官场着名的硬骨头,谁也不认,只认死理,这也是宇文邕对他欣赏的原因。

“迂腐!”宇文赟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乐运是三朝老臣才没打断他。等散朝后,宇文赟找来了于智等人。

“先帝丧事期间,齐王有什么异动么?”宇文赟冷冷地问。

“陛下,齐王倒是中规中矩,低调本分。”于智说。

“其他王爷也暂时没有异常举动。”长孙览补充。

“嗯,”宇文赟皱紧眉头,“这个齐王很棘手,怎么办呢?”

刘昉的眼珠子一直转来转去,然后把嘴角挤到了眼角下面:“不能坐以待毙,陛下,齐王虽然没有过错,但我们可以无中生有嘛。”

“陛下,我懂了,鸡蛋里挑骨头这还不简单?”于智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哦?有意思,朕明白了,”宇文赟笑了,又疑问,“可是,这件事必须毫无破绽,朕可不想背负残害忠良的名声。”

“那是自然······”刘昉笑着。

经过深思熟虑后,一向主意多的郑译这下开口了:“陛下,我们可以让宇文孝伯去做这件事,二人无冤无仇,都是先帝倚重的大臣,他如果肯出手,齐王就怨不得陛下了。”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哈哈。”宇文赟大笑。

次日朝会散后,宇文赟叫来了宇文孝伯。

“如果你能除掉齐王,朕就把他的官职给你。”宇文赟面目狰狞。

想过这个孩子生性顽劣,但没想到他居然凶狠毒辣到这种程度!拜托,宇文宪是你的五叔耶,没有他,你老爹能灭掉北齐么?宇文孝伯当时就急了,赶紧跪下磕头:“先帝有遗诏,不许滥杀骨肉至亲。齐王是陛下的叔父,功高德重,国之重臣,陛下无缘无故地杀害他,那我就是不忠之臣,陛下就是不孝之子了。”

“嘿嘿,你起来吧,”宇文赟赶紧变了脸色,“朕只是试探你的忠心,这样的,朕打算册封齐王为太师,还劳烦你去带个话。”

“如此,那老臣遵命。”

宇文孝伯走后,宇文赟的表情严肃起来,嘀咕道:“这个老东西,哼!”

宇文孝伯对宇文宪传达了皇帝的意思,宇文宪知道这是皇帝的明升暗降。太师?什么玩意儿?太帅的大师么?听起来是三公之一,能比我手中的军权更重要么?这点把戏宇文宪还是知道的。于是,他很谦虚的表示了推辞。

“怎么办?宇文宪这个老家伙不上套。”宇文赟摊开手,看向郑译。

郑译咬咬嘴唇:“既然软的不吃,咱们就来硬的。”

“是呀,那就给齐王来个鸿门宴!”于智用手抹了下脖子。

随后,宇文赟又和郑译、刘昉、于智几人商讨了具体的谋杀细节。

二十八日,谋杀行动开始。

宇文赟召来了宇文孝伯,让他去给宇文宪传话,说是晚上和其他王公一起到大殿商议要事。宇文宪这就不能推辞了,也没多想就按时到了。

一进殿门,宇文宪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环顾四周,也并没有看到其他王公大臣,怎么回事呢?宇文宪还在迟疑,就听见一声“拿下”,长孙览指挥着隐藏好的甲士冲了出来,很快,几把锋利的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时候,宇文赟缓缓走过来。

“冤枉呀,陛下,臣无罪!”宇文宪挣扎着。

“噢?可朕怎么听于开府说你有二心?”

“于智?”宇文宪这才想起来,宇文邕还没下葬的时候,这个于智总是鬼鬼祟祟地跟踪自己。

于智也现身了,很认真地向宇文赟再次汇报了宇文宪的罪行,都是一些子虚乌有、模棱两可的罪行,比如“居丧期间眼神不对劲”“家中疑似有刀剑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等。

宇文宪觉得好笑,直勾勾地看着于智,对于智的栽赃有条不紊地驳斥,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狂野而炽烈,毫不畏惧。于智有点慌张,不知道如何应对,郑译冷笑一声:“行了,齐王,以今天的形势来看,你说这么多有用么?”

宇文宪看了看宇文赟,宇文赟把脸转向天花板,一言不发。宇文宪知道了今天是必死无疑了,悲愤地把笏板扔在地上:“死生有命,我难道还想活吗!只是老母亲还在,感到遗憾而已!”情到深处,这个战场上英勇无畏的男人流泪了。

宇文赟也不装了,只是挥了挥手,于智拿出来早准备好的绢帛,放在了宇文宪的脖子上。宇文宪闭上了眼睛,再没有说话。在几个甲士的帮助下,于智用力一勒,宇文宪这个身经百战的战神,这个“北周五虎”之一,就这么轰然倒下了,时年三十五岁。

宇文宪,灭齐的首功之臣,让齐军闻风丧胆的男人,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了新皇帝手里。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宇文邕地下有知,他可能是既悲痛又无奈的。悲痛的是,宇文赟自毁长城;无奈的是,根基不稳的宇文赟要打造自己的权力帝国,必定就会除掉宇文宪。毕竟,宇文邕自己当初对宇文宪有过猜忌和怀疑。

接下来是宇文宪的党羽。宇文赟召来宇文宪的部下,让他们承认宇文宪的罪行,可宇文宪的罪行是无中生有的,怎么承认?王兴、独孤熊、豆卢绍等将军,铁骨铮铮,打死都不配合。好,既然死都不配合,那你们就去死吧。宇文赟下诏,说这几个人和宇文宪密谋造反,这一帽子扣下来,他们只有被处死了。

虽然宇文孝伯主观上不想害死宇文宪,甚至他还极力给宇文宪说好话,但实际上宇文宪是因他而死的,他被宇文赟利用了。宇文宪因自己而死,宇文孝伯后悔不已,在家中痛哭:“齐王呀,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

这一招杀鸡儆猴很管用,宇文宪生前的下属用没有盖子的车把他的尸体载上,送出了殿门,然后纷纷洒泪而去;只有一人抚摸着棺木痛哭流涕,迟迟不肯离去,此人叫李纲。李纲是宇文宪的参军,任凭宇文赟怎么拷打,他以性命发誓,没有说过宇文宪一句坏话,情深意笃,让人动容,宇文赟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把宇文宪埋葬,随他自生自灭去了。

可见,宇文宪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很多人甘愿为他而死,这对宇文赟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消除了威胁,就要提拔自己人了。宇文赟任命于智为柱国、封齐公;长孙览被封上柱国、大司徒;郑译迁任内史上大夫,晋爵为沛国公,食邑五千户;刘昉等人也有封赏。

2.平定幽州

闰六月,宇文邕的死讯传到了北境,北齐流亡政府高绍义很是激动,他认为这是天助自己,复兴北齐的大好时机已到来。恰好,这时候的幽州大族卢昌期起兵造反,攻占了范阳,迎接高绍义。高绍义顺势而为,和阿史那库头一起发兵幽州;同时,高绍义派人通知高宝宁前往幽州汇合。

幽州之乱是宇文赟上台执政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棘手问题。宇文赟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派出了在外领兵的宇文神举前去讨伐。宇文神举双管齐下,自己带兵去进攻范阳卢昌期,派宇文恩截断路上的高绍义。

高绍义、库头并没有直奔幽州,而是试图袭击蓟州,以此和卢昌期呼应。宇文恩带领四千人去蓟州解围,却被突厥兵斩杀了一半;幸好宇文神举这一路旗开得胜,一举攻下范阳,卢昌期被斩杀。在清点俘虏的时候,宇文神举发现了一个人,大才子卢思道!

“卢先生你怎么在范阳?”宇文神举很疑惑。

卢思道一脸地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给宇文神举解释。自从北周灭齐,卢思道进入长安后,本来被宇文邕授予了仪同三司,按理说应该过上了大富大贵的生活。可天有不测风云,因为母亲患病,卢思道不得已回乡探亲,而卢思道也是范阳卢氏,跟造反的卢昌期是同宗。

卢思道一介文人,只有满腔的复国热情,哪儿知道复国的难度呢?胜利了就是再造大齐的英雄,失败了,那可就是参与造反的反贼,等待自己的只有死刑。

听完了卢思道的叙述和回忆,宇文神举表示当即释放他,并让他写了一篇北周剿灭范阳之乱的报告文。卢思道一气呵成,妙笔生花,宇文神举看后大为赞叹。有了宇文神举的保护,卢思道死里逃生,又重新回到了长安任职。

幽州都被北周收复了,高绍义、库头就没有了前进的动力,于是原路带兵返回。高宝宁带着几万大军奔赴范阳,在路上听说卢昌期已死,不得已只好撤退。北齐的这次复国运动草草收场。宇文神举转任并州刺史。

首战告捷,宇文赟心满意足。这时候必须趁热打铁,巩固自己的威信。

3.大刀阔斧

第二把大火,革故鼎新。

七月初一,宇文赟带领群臣去太庙祭祀;十一日,宇文赟又举行了祭天仪式;十五日,宇文赟任命小宗伯斛斯征为大宗伯;二十七日,宇文赟任命亳州总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二十八日,宇文赟尊奉生母李娥姿为皇太后。

八月初二,宇文赟在西郊祭祀;初八,宇文赟前往同州视察;十七日,宇文赟任命大司徒杞公宇文亮为安州总管,杨公王谊为大司空、襄州总管,赵王宇文招为太师,陈王宇文纯为太傅;二十二日,宇文赟任命永昌公宇文椿为大司寇。

接下来的几个月,宇文赟继续巡视各地,又任命了弟弟宇文元、叔叔宇文显官职和爵位。期间,宇文赟规定:百官向皇帝行礼时,都要遵行“三拜”之礼。长跪后两手相拱至地,俯首至手为拜,重复三次,谓之三拜。

可以说,宇文赟是深谙帝王之道的,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集权,为了把帝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除掉了宇文宪及其党羽,宇文赟很快就组建了自己的行政班子,贺若弼、高熲、杨素等这些曾经宇文宪的幕僚,他们选择了站队宇文赟。贺若弼因为老爹贺若敦血的教训,坚持少说话多做事,曾拒绝参与王轨对宇文赟的诋毁,宇文赟对他很有好感;高熲是有战略眼光的智囊,这样的人皇帝都喜欢;杨素以勇悍闻名,多次在灭齐战争中立功,也没参与过宫廷斗争,这样的人皇帝也喜欢。

虽然宇文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后人难免扼腕叹息;可对宇文赟来说,不听话的人再有才能也没用。帝王首先要的是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然后再把这些人培养成才也不迟,王谊、颜之仪、刘昉、郑译没有才能么?杨坚、宇文招、宇文盛、宇文纯也可以变得很有能力呀!至少这些人不是刺头,至少这些人现在是支持我的,这不就足够了么?

有了自己的人马,接下来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治理国家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宇文赟任命河阳总管、腾王宇文逌为行军元帅,南下进攻陈国。宇文逌,宇文泰第十三子。

579年正月初一,宇文赟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大成”,按照之前的规定,皇帝和群臣都在朝堂上穿上了汉、魏时期的衣服帽子。这是什么意思呢?从“大成”这个年号就可以看出,宇文赟想有一番大作为、大成就,所以要有一番新气象,那就从穿着打扮开始,从头部署新的大周帝国。

首先是改变官职,宇文赟当场任命了四个新官职:任命大冢宰越王宇文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

长孙览宣读了任命书后,大家也不奇怪,这四个新的官职也是来自《周书》,宇文泰、宇文毓、宇文邕在位的时候,他们也是按照周代的礼制来进行改革的。从官名“右弼”“左辅”可以看出,这四个新官职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相当于皇帝最信任的四个人。

越王宇文盛,宇文泰第十子,和那个跟随宇文泰征伐关陇、告发赵贵、跟随宇文宪伐齐的宇文盛同名同姓。前者是宇文泰亲儿子,没有什么出色的战功政绩,只是官二代;后者出身沃野镇军主世家,在宇文鲜卑的部落中地位崇高,和宇文泰是盟友关系,战功赫赫。尉迟迥,老熟人了,宇文泰外甥,攻占南梁蜀地第一功臣。李穆,陇西李氏三兄弟之一,曾在河桥之战救过宇文泰,多次参与东征北齐。杨坚,武川派元老杨忠之子,皇后杨丽华之父,宇文赟岳父。

“四辅”的人员构成,别有玄机:宇文盛,皇家嫡亲,没战功但关系最近;尉迟迥,皇亲,开国元勋,资历老有战功;李穆,关陇当地的实力派,开国元勋,战功赫赫;杨坚,功臣之后,姻亲,武川元老代表。“四辅”把外来的武川派、当地的关陇派、宇文皇族全部都照顾到了,很好平衡了各方势力。虽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关陇军事贵族集团”,毕竟各有各的利益。不难看出宇文赟的政治智慧。

“诸位爱卿,”宇文赟清了清嗓子,“先帝制定的《刑书要制》量刑太重,依朕看,还是把那些重罪全部赦免了吧。”

“啊,又要废止?”

“之前就废止过两次。”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讨论起来。

这时候,又是乐运挺身而出,拱手道:“《虞书》中所说的‘眚灾肆赦’,是说因无心的过失而犯罪的,应当宽恕赦免;《吕刑》中说‘五刑之疑有赦’,是说对叛刑有怀疑可以改为处罚,对处罚有怀疑可以改为免罪。我认真地查阅了经典,没有发现对罪行不分轻重,普天下一律大赦的记载。天子怎能几次施行非同寻常的仁慈,使为非作歹的人放肆作恶!”

“乱世用重刑,时移世易,现在大周国泰民安,难道不应该废止过重的量刑么?”宇文赟说。

裴政说:“陛下,法律的颁布执行,贵在恒久,这样国家才有威信,抛开量刑轻重不说,频繁更改法律,恐怕会让百姓无所适从。”

法律专家都发话了,宇文赟也不免思考了一下,但他一心想要改革,所以就笑着拒绝了乐运、裴政的意见:“就这样吧,我们先试试,看看能否以此来感化百姓。”

事实证明,受伤的总是理想主义者。宇文赟一刀切,把重刑全部改轻后,百姓开始肆无忌惮,为非作歹的人越来越多。不是说中国的老百姓最老实、最听话么?我们往往有个认知盲区:没当官但很有钱的地主土豪也是百姓,他们往往和朝中官员有利益往来。对,敢违法乱来的也是这些有钱有势的地主。

所以,宇文邕的《刑书要制》其实针对的就是那些土豪劣绅,底层的穷苦老百姓他哪儿有那个能量、胆量去乱搞?很快,宇文赟认清了现实,知道了老爹的苦心孤诣,加上自己日常生活奢靡放荡,经常有大臣来劝谏,便另外制定了《刑经圣制》,以此威慑群臣和那些豪强,刑罚程度比《刑书要制》更加严厉。

这回,杨坚出来反对了,据理力争,劝谏宇文赟废止《刑经圣制》,但宇文赟并不听从,老子要整的就是你们这些大地主、大贵族。

权力就像毒药,谁用谁知道,一用就上瘾。宇文赟派遣刘昉、王端等人去充当耳目,暗中窥伺群臣,一旦发现有人说坏话或者犯错,立马就重罚。

老爹宇文邕才去世半年,宇文赟已忍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纵情于音乐歌舞,常常在殿前欣赏鱼龙变化等魔术杂技,连日连夜,不知疲倦;又选了许多美女充实后宫,增添了不少名位称号,无法详细记录;游宴酗酒,甚至一连十天不出宫,群臣向他启奏请示,都由太监转奏。

毕竟宇文赟才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时不嗨更待何时?对此,王公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宇文赟的行为并无不妥。“四辅”位高权重,更没有任何动力去管皇帝这些小毛病。

“诸位爱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宇文赟一脸和气俯视着群臣,眼睛时不时看向刘昉、郑译,在心里盘算着下一个娱乐活动。

只有硬骨头乐运不信邪。京兆郡丞,也就是首都的副市长,小官一个,既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那还怕什么?

这时,当着百官的面,乐运拉来了一副棺材放在中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开始噼里啪啦痛批皇帝:“一,天子近来对大事多独断专行,不和宰相辅臣一同商议;二,搜罗美女充实后宫,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准出嫁,无论贵贱都对此怨恨;三,天子一进后宫,几天都不出来,官员们要奏事,必须通过太监;四,下诏放宽刑罚,不到半年,反而比以前的制度更加严厉;五,武帝去绝浮华,崇尚朴实,驾崩还不到一年,而天子就竭力追求奢侈壮丽;六,百姓服劳役纳赋税,用来供养耍杂技演滑稽比角力的艺人;七,向天子献书中有错字,就被治罪,杜绝了献书之路;八,天空的星象出现了告诫的预兆,不能征求询问为善之道,修整实行德政。如果不革除这八件事,臣将见到周朝的宗庙颠覆了。”

骂完后,乐运不动如山,等着迎接皇帝的爆发。

宇文赟的脸色从红到绿,越听越严肃,直到最后忍无可忍:“大胆乐运!劝阻朕不要减轻刑罚的是你,责怪朕加重刑罚的也是你,岂有此理?来人呀,把乐运给朕关起来!”

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呼吸,杨坚、李穆等人旁若无人,低着头一动不动。乐运任凭侍卫把自己拖了出去。

“哼,怎么了,你们这些柱国将军、仪同三司位高权重,这会儿怎么都沉默了?”内史中大夫元岩走出了人群,一边走一边叹道,“汉献帝时的陈容愿意和臧洪一起死,使人仰慕,何况比干!如果乐运不免一死,我将和他一起去死。”

元岩叩头道:“陛下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乐运说的那么严重,乐运不顾死活,是为了求名罢了。陛下如果因愤怒而杀了他,不过正好成就了他的心愿,不如安慰乐运,显出陛下度量宏大。”

元岩的话,很对宇文赟的胃口,他一边听一边点头:“你的话,朕会考虑的,今天先到这里吧。”

次日早上,宇文赟特地把乐运召来,对他说:“朕昨天晚上考虑你所奏的话,实在是个忠臣。”随后,宇文赟赐给他御用的食物,却又将他免官。赐食物是表达自己的大度,罢免则是对他的不认同。

正月十二日,宇文赟又开始巡视他的帝国。二十六日巡视到洛阳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就下令以洛阳为东京,并安排几万人在洛阳修宫殿。同一天,宇文赟下令册封五岁的长子宇文阐为皇太子。正因为宇文阐的生母朱满月地位卑微,宇文赟才要早点巩固他的地位;至于皇后杨丽华,宇文赟并不喜欢她,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罢了。

4.赐死王轨

在洛阳饮酒作乐的时候,宇文赟闷闷不乐,因为他想起了在徐州的王轨。

刘昉的脸上掠过一丝坏笑,阴阳怪气地说:“您还记得王轨么?”

“王轨这个老东西,朕当然记得!”

宇文赟摸了摸身上的伤痕,自顾自地说:“朕脚上被杖打的伤痕,是谁干的?”

“是乌丸轨、宇文孝伯呀,陛下。”郑译说。然后,郑译告诉了宇文赟王轨在宫中宴会时捋先帝胡子的事情。

往事历历在目,宇文赟的牙咬得咯咯直响。就是这个王轨酒后摸宇文邕的胡须,劝宇文邕废掉自己改立他人;就是这个王轨举报自己征伐吐谷浑时候吃喝玩乐,导致宇文邕对自己棍棒齐下;还是这个王轨,手握十万重兵,击败并俘虏了吴明彻等陈国大将。王轨呀王轨,你是真该死。

“杜虔信何在?”宇文赟问。内史杜虔信,宇文赟的近侍之臣,负责草拟和宣读诏书,参与军国大事。

“臣在。”

“令你速去徐州,传朕旨意,赐死王轨。”

杜虔信领命而去,颜之仪听说后,实在坐不住了,赶紧来劝谏。

“陛下,王柱国对大周有大功,不可诛杀呀!”颜之仪扣头死谏。

“哦,原来是颜学士呀,”宇文赟转怒为喜,他知道颜之仪的忠正耿直是天下闻名的,“王轨参与齐王谋反一案,朕也是不得已呀。”

“陛下,王柱国······”

宇文赟没再理他,本想把他也一块解决,但宇文赟又需要他来装潢门面、显示自己的胸怀,所以就让他退下了。无奈,颜之仪大哭而去。

颜之仪走后,元岩随后进见宇文赟。他脱下头巾叩拜,三次叩头三次前进。宇文赟冷笑说:“你要袒护乌丸轨吗?”元岩说:“臣不是要偏袒王轨,而是担心乱杀会失掉天下人对陛下的期望。”

“你,你!”宇文赟暴怒,叫太监打元岩的耳光。

宇文邕死后,王轨在徐州惴惴不安,他知道宇文赟睚眦必报,他知道刘昉、郑译等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哪儿也没去,只是静静地等着死神降临。

杜虔信宣读完诏书后,王轨大义凛然:“先帝在位时,老臣多次干预储君大事;现在遇到这样的结局,不足为奇。徐州连接淮南,强敌在侧,我要造反易如反掌;但忠义之节,断不能违背。何况先帝厚恩于我,我只能以死相报;不敢因为得罪新帝,就想着背叛先帝。所以,我在这里等死,没有其他图谋;千年之后,总有人知道我的忠心。”

这一番话,包括杜虔信在内,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地落泪。然而大势已去,王轨只能赴死以自证清白了,选择喝下毒酒。

王轨死后,率先感到恐惧的是尉迟运。尉迟运私下对宇文孝伯说:“我们这些人一定免不了遭祸,怎么办?”

宇文赟还是还是皇太子时,上柱国尉迟运担任太子宫正,屡次对皇太子进谏,意见不被采纳;尉迟运和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都曾受到北周武帝亲切的对待,宇文赟便怀疑尉迟运和他们一同在武帝跟前诽谤自己。

宇文孝伯说:“现在堂上有老母亲,九泉之下有先帝,作为臣子和儿子,怎能知道去哪里!况且作为臣子奉侍君主,本应遵从名义;对君主加劝阻而不被采纳,怎能避免一死!足下如果为自己考虑,最好暂且躲远一点。”

于是,尉迟运请求离开朝廷去做秦州总管,宇文赟答应了,因为现在他现在要对付的是宇文孝伯。

一日,宇文赟令人把宇文孝伯抓来问话:“你知道齐王谋反的事,为什么不说?”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宇文孝伯从容答道:“臣知道齐王忠于国家,被一帮小人造谣中伤,我说话一定不被陛下采纳,所以不说。况且先帝曾嘱咐微臣,只让我辅导陛下。现在规劝而不被采纳,实在辜负了先帝的委托。如今陛下年富力强,先帝和齐王都去世了,我又有何面目活下去呢?臣理应去死。以此作为罪名,我心甘情愿。”

宇文赟大为惭愧,低头不语,命令放他出去。宇文孝伯走后,宇文赟又恼羞成怒,刘昉、郑译二人见缝插针:“陛下,不能宽恕宇文孝伯呀,他是王轨的党羽。”

“两位说到朕心里去了。”

宇文赟下令,派太监去宇文孝伯家里,给他赐上毒酒。宇文孝伯坦然赴死。

接下来就是宇文神举了。宇文神举现在正和宇文盛一起在并州一带平叛,前线的战报传来,宇文赟一方面高兴,另一方面也在担心。宇文神举呀,那可是宇文孝伯、宇文宪、王轨的战友,当初跟随宇文邕积极谋划除掉宇文护的功臣,既然那几位都被自己处理了,那宇文神举呢?不会有别的想法?况且宇文神举又取得了一次大胜,会不会功高震主?

越是担心就越是焦虑。宇文赟下定了决心,干就要干到底,不能留下后患。很快,宇文赟的毒酒就送到了并州,宇文神举含恨而终。

尉迟运到达秦州后,也没有过上安心的日子,很快就忧惧而死了。

5.突厥易主

二月十八日,突厥使者来到了洛阳。

“报告陛下,突厥使者求见。”长孙晟通报说。长孙晟,长孙稚曾孙,长孙览的侄子,时年二十八岁,性情豁达仪表不凡,善于辞令,弓马娴熟,是一个难得的文武全才,现在专门负责外交事务。

“突厥?”宇文赟疑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这些野蛮人,不仅帮助齐国余孽复国,还在去年十一月入寇酒泉烧杀抢掠,哼,朕不找他们,他们却找上门来,岂有此理!”

“陛下,不妨还是见一下突厥使者,他们此次前来,应该是有好消息。”沉默的杨坚开口了。针对宇文宪、王轨等人的逐个出局,杨坚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本来这两人就曾在宇文邕面前说过他的坏话,说他有异象要造反,这两人和杨坚算是政敌;其次,杨坚深受父亲杨忠的影响,在政治斗争中不轻易站队,局势不明朗的时候,低调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开口有两个原因。一,杨坚一直和长孙晟关系比较好。长孙晟还不出名的时候,杨坚就对身边人夸耀他:“长孙郎武艺逸群,适与其言,又多奇略。后之名将,不是他又是谁呢?”杨坚很欣赏长孙晟,也想趁机拉拢他。二,杨坚的父亲杨忠多年和突厥打交道,他们杨家对突厥也算比较了解。

“哦,那行吧,让他进来。”

突厥使者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去世了,新任的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继位了;二,摄图继位,为了巩固地位,缓和与北周的关系,遣使来和亲。

突厥发生了权力更迭,这还得从头说起。自从去年和高绍义南下进攻幽州失败后,库头就郁闷了,年纪大的人一郁闷,就病倒了。是时候安排后事,让谁来接班呢?儿子庵罗痛哭流涕,摄图及弟弟处罗侯(大哥乙息可汗阿史那科罗之子)、大逻便(二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之子)、步离(四弟褥但之子)四人各怀鬼胎,站立一旁。

此情此景,昨日重现,库头是个明白人,于是对庵罗说:“我听说亲情没有超过父子之情。我哥哥木杆可汗没有立他的儿子大逻便,而传位于我。我死后,你们兄弟应该让位于大逻便。”库头这话说得跟他哥俟斤一样不情不愿,他也不是不想传位给儿子,而是其他侄子太强势了。

大逻便正听得高兴,摄图和处罗侯二人却很不爽,步离因为淡泊名利,对此倒是无所谓。

库头咽气后,部落的人都拥立大逻便。

“哥,凭什么他大逻便可以,咱却不可以?汗位是从咱父亲传给了二叔,再传给了三叔的,现在叔叔们都去世了,按理说要轮也轮到咱们了,怎么颠倒次序,轮到大逻便?”处罗侯低声地说。

摄图也是早就不满大逻便,冷笑道:“哼,兄弟放心,即便汗位轮不到我们,他大逻便也休想这么容易!”

摄图拍了拍还是哭泣的庵罗,对众人说:“各位,众所周知,庵罗母亲出身高贵,而大逻便母亲出身卑微,要是拥立大逻便为大汗,这恐怕······”

“对呀,这恐怕让各部落首领不服气呀!”处罗侯开始煽风点火起来。

“啊,对对对,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嘛。”步离以及其他支持摄图的首领也开始躁动起来。

看到这个场面,庵罗才停止了哭泣,向摄图兄弟送去了感激的眼神。

大逻便咬牙切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摄图演戏。库头生前,摄图就是突厥东部的可汗,步离是西部的可汗,二人联手推庵罗,这一点让大逻便不得不忌惮。

摄图也没有让大逻便失望,一挥手,帐篷里进来了一堆彪形大汉,他强硬地说:“如果拥立庵逻,我就率领兄弟们侍奉他;如果拥立大逻便,我必定坚守边境,与大可汗兵戎相见。”

大逻便没想到摄图提前准备好了一切,暗自叫苦,现场气氛尴尬起来。众位首领一看这气势,马上就懂了,纷纷朝着庵罗跪拜,承认他的大汗地位。“哼,我们走着瞧。”大逻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拂袖而去。

之后的几天,大逻便时不时派人去辱骂庵罗,说他根本不配做草原的新领袖。大逻便并没有正面和摄图起冲突,而是专挑软柿子庵罗捏。庵罗继位以来,天天活在摄图、大逻便二位堂兄的阴影中,这下他才知道为何父亲死前要把位置传出去。

终于,庵罗想通了,要想活命,最好就是把这烫手的山芋给让出去,他找到了力挺自己的摄图:“大哥,这位置我是配不上的,还是你来坐吧。”

“我怎么行呢,你是大家推举出来的······”摄图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开了花。

“四位可汗的儿子中,还是摄图最贤能,摄图不做可汗,我们不答应。”一个摄图派的首领高叫着。

“对,不答应!”处罗侯一喊,其他人也跟着喊。

“对呀,大哥,你就做可汗吧,不然各位首领都不接受。”庵罗说。

“好吧,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正当摄图登上宝座的时候,大逻便闯了进来,这一次,他也带了很多壮汉。

大逻便盛气凌人:“你我都是可汗的儿子,各自继承父亲的事业,现在你当上了可汗,尊贵无比,我却没有什么地位,这是什么道理?”

摄图意识到大逻便是不容小觑的,要想维持突厥的统一,他必须对大逻便让出一部分利益。于是,摄图坐下来和庵罗、大逻便、步离、处罗侯等人好好地谈了谈,最后他做了一个这样的人事安排:闲散惯了的步离放弃了原来的权力,把地盘让了出来转交给大逻便;大逻便被封为阿波可汗,统率西部;庵罗被封第二可汗,统率北部;处罗侯被封为叶护,地位仅次于可汗;摄图自己则是沙钵略可汗,是突厥的大可汗。

这样一来,各方的利益都得到了保障,突厥的一次内部危机得到暂时解决。

“和亲?”宇文赟的脑子快速转动着,这是突厥抛出来的橄榄枝,他必须得提条件才行。宇文赟叫来杨坚、长孙晟、叔叔宇文招,几人商量后,宇文赟封宇文招的女儿为千金公主,打算把千金公主嫁给摄图。

宇文赟看了看使者:“朕有一个条件,只要你们答应把高绍义抓来,我们就答应和亲。”

“陛下,我们可汗说了,除了这个条件,其他都好说。”

宇文赟大惊失色,没想到突厥可汗居然留了一手,既要和亲却没诚意。

“既然如此,那和亲一事就再议吧,送客。”

突厥使者一走,宇文赟便传令叫停了宇文逌的南征,召回大军以防备突厥人。

6.向天看齐

第三把大火,禅让。

上位以来,宇文赟吃喝玩乐更加频繁了,加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感觉身体被掏空一样,才二十出头,却已力不从心。宇文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活不长,于是在一次酒宴中,他突然感慨道:“如此宴饮确实快乐,可惜人总归有一死,不知死后大周的江山如何永固。”

“陛下正值青春,为何有此感慨?”郑译放下酒杯问。其他人也看向宇文赟。

宇文赟便说了自己身体情况,还时不时提出了对宇文阐的担忧。刘昉眼睛转了好几圈,转忧为喜:“陛下,你知道齐国高湛、高纬父子的故事么?”

“噢?”

刘昉就把高湛禅位高纬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宇文赟入了迷。郑译、于智也加入讨论,很快,宇文赟寻找到了治病良方:禅位。

二月二十日,宇文赟将皇位传给皇太子宇文阐,大赦全国,改年号为大象,自称天元皇帝。宇文阐不过才五岁,而他的妈妈朱满月是一个卑贱的宫女,而且比宇文赟大十几岁,宇文赟从小被宇文邕暴打,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从朱满月那里找到了妈妈的感觉。

可一个宫女怎么能保住宇文阐的地位?必须要提高朱满月的地位才行。此消彼长,那就必须降低正牌皇太后杨丽华的地位,而且,为了不刺激杨坚,宇文赟想出了一个天才创举,相继册封了三位新皇太后:立朱满月为天太皇后,立妃子元氏为天右太皇后,陈氏为天左太皇后。元氏,是开府仪同大将军元晟的女儿;陈氏,是大将军陈山提的女儿。

也就是说,宇文赟将皇太后的权力一分为四,杨丽华只是其中一个皇太后而已。杨丽华有啥办法,她一直搞不懂权力斗争,更搞不懂宇文赟,面对宇文赟的折腾,她只有默默抱着自己一岁多的女儿宇文娥英,独自哀伤,偶尔母亲独孤伽罗进宫,杨丽华又向母亲哀叹。

“母亲,皇上根本不喜欢我,况且我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闺女,就看着娥英的份上,你忍忍吧,”独孤伽罗含着泪,又恨恨地说,“皇帝我管不着也不敢管,哼,反正你父亲这辈子必须而且只能有我一个人!”

杨丽华噗嗤一声笑了,气氛瞬间变得愉快起来。独孤伽罗爱吃醋不是秘密,杨坚一直被她管的死死的。有了母亲的陪伴和女儿的慰藉,杨丽华在深宫的日子也不算那么难熬。

宇文赟的女人升级为皇太后,相应的,宇文邕的女人就要成为太皇太后。阿史那氏被抬升为天元上太皇太后,阿史那氏不过才二十九岁,年纪轻轻,自己的男人死了不说,父亲阿史那俟斤、叔叔阿史那库头都相继离世,身在异国他乡,完全命不由己,表面上依旧举止端庄,内心早已憔悴不堪。胸中哀怨,只好偶尔和姐姐李娥姿聊天解闷。

李娥姿作为宇文赟的生母,时年四十四岁,被封为天元圣太皇太后。二人虽然不同民族,而且年纪相差很多,但性情都比较和顺低调,同样是未亡人,也能聊到一块儿去。

女人,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太后,在激烈的皇权斗争中,往往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是皇帝的附属品罢了。先不管她们的命运了,来看看宇文赟接下来的神操作。

自称“天元皇帝”后,宇文赟开始对“天”特别痴迷,认为这是一个很崇高的词,所以,他开始对臣子自称为“天”。不仅如此,宇文赟把居住的地方称“天台“,皇冠悬垂二十四条玉串,车服旗鼓比以前的皇帝增加一倍。皇帝所住的地方称正阳宫,设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职,都按照天台那样。

命令群臣到天台朝见以前,先素食三天,洁身一天。他自比上天,不准群臣和他同样穿戴,常常穿配有丝带的衣服,戴通天冠,冠上有金制的蝉作为装饰品,看到侍臣的帽子上有金蝉和王公衣服上配有丝带,都叫他们去掉。不准别人有“天”“高”“上”“大”等字的称呼,官员的姓名中有以上字样,一律改掉。姓高的改为姓“姜”,九族中称高祖的改称“长祖”。

又下诏书命令在天台内的侍卫官吏,都须穿五色和红色、紫色、绿色衣服,以杂色为边缘装饰,名叫“品色衣”,遇到重大事情,可与公服轮换穿戴。命令宫廷内外有封号的妇人上朝时都要手持笏板,朝拜宗庙或天台时,都要像男人一样俯身跪拜。

宇文赟的这一切行为,我们可以说他狂妄自负,但不能简单认为他愚蠢可笑。宇文赟不过是在神化皇权而已,并不稀奇,他爹宇文邕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所有帝王都会做这种事。别说古代帝王,就是现在某些大企业家,他们成功后也会对外总结一些“伟大人格”“苦难经历”“高效管理”“贵人相助”等等经验,为什么?也是一种神化,表明自己的成功是多么不容易。实际上,他可能只是比同行业的人更加幸运而已。

神化自己,好处就是抬高门槛,人为划分阶层,杜绝凡夫俗子的非分之想:我是天选之人,你们没这个命,就别想了,都老实点。

权力的本质就在于折腾,不折腾,大家怎么知道我是老大呢?那些小领导总是喜欢整人,喜欢“与天斗与人斗”,更何况手握大权的皇帝?于是,宇文赟更加骄纵奢侈,妄自尊大,无所顾忌,国家的典章制度,随意改变,常常对臣子自称为天,饮食时用金、玉制成的食器,又命令天下的车辆用整块木材做车轮。禁止天下的妇女搽粉画眉,以后如果不是宫中的女子,都不准涂脂抹粉画眉毛。

宇文赟召集侍臣议论,只谈宫室的兴建变革,从不谈论政事。随意游戏,出入没有节制,有仪仗队随从,早出晚归,连陪伴侍奉的官员,都无法忍受。自公卿以下的官员,常常遭到刑杖的拷打;对人拷打时,以一百二十下为准,称为“天杖”,以后又增加到二百四十下。宫女和在宫中任职的女官也都这样,后、妃、嫔、御,虽然受到宠幸,也多被拷打背脊。于是内外都感到恐怖,人心惶惶,动摇不定,只求苟安幸免,失去了意志,恐惧到叠足而立不敢出气,直到他死去为止。

那我们难免有个疑问,同样是皇帝,同样是掌握最高皇权,为何宇文赟如此胡搞,宇文邕却显得英明神武?这就是硬币的两面:有自信、有能力的,那就大胆驾驭皇权,驾驭群臣;没能力、没自信的,那就神化、折腾。二者没有优劣之分,和道德修养也没有直接关系,目的都是巩固皇权,用皇权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学毕业生宇文赟,从小在深宫长大,妥妥富二代,哪儿有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宇文邕那样的能力呢?

正如职场上,有的人勤勤恳恳获得收入和地位,有的人工于心计步步高升,咱也不能说前者就光荣正确,后者就道德沦丧。不过是能力不同、方法不同,目的都是一样的:不违法的搞钱。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太上皇宇文赟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二月二十七日,北周任命越王宇文盛为太保,尉迟迥为大前疑,代王宇文达为大右弼。也就是说,“四辅”人员也不是固定的,经常在变动,取决于宇文赟本人。三十日,宇文赟下令将邺城的《石经》迁到洛阳,这是文化事业;同时诏令,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州的总管,都受东京六府的管辖,这是行政管理。

三月二十七日,宇文赟回长安时,大张旗鼓地摆开军队的阵容,自己穿戴了铠甲和头盔,从长安的青门进城,宇文阐则在坐在皇帝的车驾在后跟随。

四月十二日,宇文赟到太庙祭祀;二十二日,宇文赟在正武殿举行祷神除灾仪式。

五月初九,宇文赟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令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去各自的封国,分别食邑一万户。这五位叔叔,都是宇文邕生前比较欣赏和信任的人,各自都有一定的战功。

对此,随国公杨坚有不同看法。杨坚私下对庞晃、裴矩、宇文庆等人说:“天元皇帝实在没有德行,看他的相貌,寿命也不长。另外,各个藩王势力都很微弱,叫他们去各自的封国,没有深根固本、不可动摇的长远之计。羽毛都被剪掉了,怎么能飞得远呢!”

裴矩是杨坚任定州总管时候结识的幕僚,来自河东裴氏,从小勤奋好学,长于计谋。

自古以来,皇帝让藩王去封地就职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两个作用:一,让亲王到地方发展势力,必要时候可以拱卫中央;二,让亲王离开中央,避免他们在关键时刻有非分之想。这两点对立又统一,主要看皇帝怎么管理。

“随公,藩王去封国,这说不定以后会成为我们做大事的有利条件。”裴矩不经意地说。

庞晃、宇文庆、杨坚三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懂了。杨坚更加坦然了:“让他去吧,看最后折腾成什么样,反正我们正好坐观成败。”

六月,突厥又在高绍义的鼓动下,南下入侵并州。宇文赟下令征调潼关以东的百姓修葺北齐所筑的长城。

七月初一,宇文赟任命杨坚为大前疑,柱国司马消难为大后承;初七,宇文赟为宇文阐迎娶了司马消难的女儿为皇后。宇文赟吸收司马消难进入“四辅”,取代杨坚的原来的位置,而且还和司马消难结为亲家,这就在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我开始忌惮和怀疑你杨坚了,我需要任用司马消难这样的人来制约杨坚。

八月初一,宇文赟去同州巡视,十三日回长安,并任命岳父陈山提、元晟两人为上柱国。

九月二十七日,经过大半年的人事安排,大半年的休养生息,宇文赟再次把出兵南陈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