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
余泊晖解释道:“殿下说的是,《左传》曹刿论战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张乘琢磨了一下,摇头:“不懂,余大人,你知道我只读过几年书,别跟我拽文。”
不过,他倒是对别的事凝眉起来。
“殿下怎知我的事?”
秦弗不答反问:“你可知朝廷为何会选择招安你,而不是派兵镇压?”
“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我、忌惮我?”
秦弗道:“身经百战的镖骑大将军卓不群,逢战必胜至今无败绩的文国公谢允伯,能与北厥西戎一战高下的马上长城关鸿将军,你觉得这些人哪个拿不下你?哪个不能镇压你?”
张乘把嘴抿进了胡子里。
别的不说,秦弗说的这几个他是服气的。当初他服从招安,有五六成的原因,便是被谢允伯的大将风范深深折服了。
他幼时读书,虽不得已辍业,但也被那圣贤书里的至理之言勾起了一点隐隐绰绰的雄心壮志。
不能当名士闻名于世,那当一个像文国公那样的大将军,也是很威风的吧。
“之所以会选择招安你们,是因为朝廷从澄宁那儿听到了你向燕大儒求学的故事,觉得你落草为寇是另有苦衷,不必赶尽杀绝。”
“澄宁……”张乘略一思索,记起来了,“燕先生那个小豆丁徒弟?”
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捆了燕竹生师徒上山,上了山才知他是燕大儒,于是以礼相待,好生款待了些日子。
燕大儒那个小徒弟,长得可可爱爱,不哭不闹讨人喜欢,还喜欢问东问西,张乘便教给了那小孩好些个陷阱机关。
“不错。”秦弗继续道,“你乃向学之人,且继续看下去,便知演兵操练、熟用兵法的重要之处。”
张乘闻言,转看向场上。
只见秦弗的兵如同铜墙铁壁,流民兵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三十个人配合默契,矛向前刺,盾用力顶,像一个巨力之人,威武雄壮;又像百人千人,生生展现出万夫莫当的魄力与气势来。
流民兵有硬上的,都被有力的长矛刺中;有想越过盾墙去砍旗的,都被长矛撂开。
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流民兵输下场的越来越多,而秦弗的兵一步步向敌营的旗帜逼近,把敌方的地盘逼得越来越窄,剩下几个散兵像落伍的蚂蚁,无处逃窜,被一步步逼到了旗下。
最后一把飞刀从盾墙上飞出,砍在旗杆上,咔擦一下,旗帜拦腰折断下来,在地上划出擦——的声音。
秦弗赢了。
流民兵无一不负伤下场,而秦弗的三十个人却毫发无伤,轻松取得了胜利。
“这……”
这个结果,是张乘等人无法置信。
流民兵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嚣张得意,变得紧张、失望,以及困惑不解。
明明他们之前遇到这种官兵都赢了呀。
秦弗胜利在手,神色却依旧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站起来,负手沉声道:“兵法百变,绝无百般适用的捷径。你们曾经盘踞在西南群山之间,那里山路狭窄,山体密集,因此你们散而不乱的打法在那里可以称雄称霸。
“可如今你们是军队,要行军,要攻打,离开了群山的庇护,你们原来的打法不过送死罢了。让你们操练,演习多变的兵法军阵,这既是歼灭敌人的利器,也是身家性命的防护。弃了兵法,弃了众志成城,万人之师也抵不过千人精兵,诸位当牢记在心。”
他转过头,看向张乘:“张乘,你辍学多年仍能对圣贤典籍念念不忘,当比他们更能领会先人的智慧,兵法演练,你当以身作则,你也不想到了战场上,让你的兄弟白白送死吧?”
刚刚的比试,如果真是战场,他那三十个兄弟可能真就没了。
张乘想到这儿,顿时也有些心惊后怕。
好面子使然,他梗着脖子,半天才道:“我知道了。”
“此战孤为胜者,你可服气?你与众将士可听孤号令?”
张乘一身江湖气,相比政客,他更讲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得俯首称臣。
“愿赌服输,愿听从世子殿下差遣,今后定勤加练兵。”
众流民兵见张乘都服跪了,脸上纠结了一会儿,也陆陆续续都跪下了。
“愿听从世子殿下差遣!”
万道声音汇到一起,响彻云霄,在大魏以南,赫赫震空。
这是他们的希望。
秦弗环视一周,朗声道:“众将士听令,起!”
流民兵重新捡拾起从前学的军规军令,立刻严肃起身,嘴里再不多说一句话。
“世子殿下想要我们干什么?”张乘问道。
“尔等食西南万民之禄,该你们出场,保家卫国了。”秦弗道。
“打仗?我们要打仗了!”
“真的?那可好极了!老子拳头早就痒痒了,就想痛痛快快打一场!”
众流民兵旧习难改,听到打仗,又议论纷纷起来,听不出他们是兴奋,还是惊讶,又或者,兼而有之。
张乘挥手,让他们收声。
“殿下,我们要去打哪里?”
“随孤一起出征西陵。”
余泊晖道:“你们不是嫌无趣,嫌被冷落、没有军功可立吗?这便来了。此战意义非凡,凡立功者,世子重重有赏!”
张乘胸口盈起一口气,豪气道:“好!我张乘打了十多年的自己人,总算要矛头指外,打外贼了!世子殿下,要打到什么程度?”
秦弗道:“能打到什么样,就打到什么样。”
“众军听令,演兵五日,六日后,随孤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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