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弗说到做到,第二天许澄宁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练武场上,一身白色的劲装,腰系一条黑色的蹀躞带,墨色的长发垂到腰后。
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并不是那等健硕雄伟的身材,反而颀长清隽,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但许澄宁知道,他身上硬邦邦的,精壮得很。
练武场一侧,竖了六个圆形的靶子,秦弗挽起一把长弓,拉到最满,然后噌的一下六箭齐发,点到了靶子上。
离得太远,许澄宁看不见是不是中了靶心,只是觉得他身形舒展,做起来极其轻松。
射箭这么简单?
她好奇,出手摸了一下弓身上的纹路。秦弗低眉的瞬间,眼底划过一丝戏谑,便单手执弓,反手一握,从竖着拿改成横着拿,弓弦朝自己,弓臂朝许澄宁,递到她跟前。
许澄宁想也不想,用右手接过,刚握住弓臂,秦弗就撒手,许澄宁手一沉,哎哟哎哟就往前倒。
秦弗一只手接住了弓,倒转挽到身侧,一只手托住她,把她扶立起来。
许澄宁还有点发懵:“为什么这么重啊?”
秦弗隐约像在忍笑:“这是四石弓,当然重,何况你单手拿。”
许澄宁微窘,低头摸着弓道:“弓身这么重,行军打仗岂不是很不方便?”
“身轻而力重的弓是军器监一直在研制改良的,但二者要达到平衡,不可顾此失彼。重弓射程远,威力大,是战场上的最重要武器之一。”
他顿了顿,道:“你不上战场,不需要拉重弓,选合适的即可。”
许澄宁随他来到兵器房,看秦弗把弓挂到了一面墙上,墙下方放了一排小弓,崭新而不落灰尘,一看就是新放上去的。
秦弗拿了把最轻巧的一斗弓:“先试试这个。”
新弓没有开过,第一次开都会很难,许澄宁用尽浑身力气才拉开一半,试了几回,终于能拉满了。
秦弗点点头,把弓又放回去,重新取了把两斗弓。
“这个应该适合你。”
两人重新回到练武场,许澄宁开了弓,手抖个不停,箭矢搭在上面架不稳,飞了几次。
“两脚分开些,气沉丹田,脚底要稳。”
秦弗手臂拥围住她,手掌包住了在她的小手,一低头便是她圆圆的头顶,和一截雪白纤细的脖子。
许澄宁正拈得酸痛,秦弗一搭手,她便偷懒地卸了劲道,让手臂松弛下来。
“用劲。”秦弗在她头顶道,“你在学还是孤在学?”
“哦。”
被抓包得太快,许澄宁只能乖乖地撑住弓。
“瞄准。”
许澄宁抬头道:“殿下,隔这么远,我看不到靶心,不会瞄。”
秦弗道:“你才初学,练的是力道,不必瞄靶心,射到靶子便够了。”
“哦。”
秦弗慢慢教着,让她调整好了姿势,便松开了手。
“射吧。”
许澄宁眯起眼,手一松,箭矢从耳边呼哧弹过,飞一般掠过去很远,在离正中的靶子几步远的位置落地。
她很惊喜地指着掉落的箭:“比我想的要远很多很多!”
这点追求……
秦弗缄默,倒也不打击她的自信心,道:“不错。再试一次。”
许澄宁又射了一箭,这次没有秦弗的帮忙,没第一次射得远。
她辩解:“手累了,这次不算。”
再连射几箭,一次比一次近。
她略略心虚,甩手:“您看,真是手累了。”
秦弗看着她,一边眉毛扬起,点破她的小心思:“原来你也怕功课不好挨骂啊。”
“我没有,”许澄宁道,“燕先生说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动归静,动手动脚的,不如静坐入定,让真气在身体里运转一个小周天。”
秦弗轻轻揪她的耳朵:“你把想偷懒解释得很好。”
许澄宁哈哈笑。
不过射箭不管是力道还是准度,都不是一日能有进益的,何况许澄宁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秦弗带她射了大半天,箭满场乱飞,到了后面终于能射到靶子上,把许澄宁高兴得蹦蹦跳跳。
末了秦弗给了她一本小册子,上面都是挽弓射箭的人物图,还有小字讲解,许澄宁认出这是秦弗的笔墨。
“弓箭适合远攻偷袭,正面则不适用,下回,孤再教你防身的招数。”
“防身的招数?”
“嗯。”
秦弗把弓箭交给下人,与她并肩往外走。
“你在外游学了几年,可曾挨过打?”
“没有,倒是在书院,跟同窗打过架。”
秦弗眼睛微微睁大:“你还打过架?”
“嗯。”许澄宁不大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跟我打架的,现在就在翰林院当官呢。”
“为什么打架?”
“他考试没考过我,生气了。”
“打赢了吗?”
“赢啦。”
贺鹏那人嘴坏,脾气不好,然而真计较起来,人却不坏。那次打架是他先推了她一把,后面就是她单方面在殴打他,贺鹏很生气,但没怎么还手。
秦弗评价道:“他真弱。”
许澄宁反问:“殿下打过架吗?”
“那可太多了。”
身为皇孙,他打架的对象主要是堂兄弟,更具体一点,主要是宁王世子秦隗。
那时寿王妃处境艰难,遭到其他王妃暗暗的嘲讽,宁王世子更是直接嘲讽到明面上,当面说他母妃坏话,秦弗一拳揍掉了他三颗牙,追着把宁王世子打成了猪头。
后来嘉康帝主持公道,他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他不该揍秦隗那么狠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不能留下那么多痕迹,给人留把柄。
所以后来他换了种打法,任怎么打秦隗身上都没有一丝伤痕,秦隗哇哇哭到嘉康帝跟前告状,最后被骂栽赃兄弟,又挨了顿罚。
许澄宁听得哈哈笑,好奇地问:“没有伤痕,是怎么打的呀?”
这怎么讲?秦弗皱眉,总不能给她示范一下吧,那多疼啊。
“长兄。”
秦弗正要说话,忽然被打断,转头看端阳郡主正立在不远处,神态莫测。
她微微笑,声音很轻柔:“母妃摆了个小宴,着我来喊你过去。”
“就来。”
秦弗转头看向许澄宁,神色突然冷淡下来,口气也变得公事公办。
“孤说的,都记住了?”
许澄宁得了暗示,十分谦恭地低头弯腰,作聆听状。
秦弗把书再次递来,她也是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的,然后低头送秦弗离开。
看他们如此,端阳郡主怀疑的目光才逐渐消失,再不看许澄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