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西陵人入京以后,京城街道上时不时就能见到两三个穿着西陵服饰的男男女女。
许澄宁已经几天没见到秦弗了,作为西陵王女候选的夫婿人选之一,他跟其他的兄弟一起,现在天天忙着带凡着与倪娅出去游玩。
据说倪娅比较中意秦弗,缠他缠得很紧,并放言只有她不要没有她要不到的男人。
许澄宁并不清楚秦弗对西陵的态度是如何,也猜不到他想怎么做,秦弗不找她,她就不去添麻烦了,而是跟着牙子跑来跑去看铺面。
“许贤弟!”
许澄宁回头,看见王朴跑来。
“许贤弟,可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许澄宁笑问:“王兄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我与舍妹和表哥明日想去京郊游玩,贤弟可有空跟我们一起去?”
许澄宁道:“多谢王公子邀请,但我明日已有安排,不能随你们一道去了。”
“啊?”王朴挠了挠后脖子,“方便问一下贤弟的安排么?”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想去白山寺,给家父请一盏长明灯。”
王朴愣了一下,旋即面露愧色:“抱歉,是我鲁莽了。”
“王公子客气。”
虽然拒绝了王朴,但第二天她到了白山寺下的时候,还是见到了他。
他喊了她一声,就从青布马车里扶下了王馥,旁边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坐着谢指挥使。
“你们怎么来了?”
“噢!”王朴道,“表哥说,他有个故人供在这,也想来拜祭一下。”
谢容钰翻身下马,王朴和王馥跟着他要去雇软轿,并邀请她也一起。
许澄宁拒绝了:“我为人子,这点孝心诚心还是要有的。你们先上去吧,我走台阶。”
白山寺是大寺,位置也很高,比静安寺要高得多,台阶蜿蜒,看不到尽头。
上回不坐软轿,是身份不配;这一回,则是因为她带着心愿而来,不可不诚。
其实她不信神佛,但在生离死别面前,无神佛寄托就太过残忍了,所以她愿意相信世上有佛。但愿佛祖能不计较她临时抱佛脚,看到她的诚心,成全她的祈求。
拎着香火等物,她一步步往上走。中间的路最难熬,往前遥遥不见山头,往后茫茫不见山脚,往前疲累,往后不甘,进退两难。
终于摸到山门,许澄宁双腿都在发抖。
一只手把她提了一下。
“可还能坚持?”
许澄宁扭头看到谢容钰,吃惊了一下。
“世子,您也是走上来的吗?”
“嗯。”
谢容钰带着她,找了一处阴凉之地,先坐了下来。
许澄宁伸直腿,顺口问道:“世子,你什么时候去丰州大营?”
谢容钰看了她一眼,道:“城卫所的事务交接完,两日后便去了。”
“正使由陆大人接替吗?”
“陆钦锋伤势未愈,赶不及,圣上已命郑功启上任。”
居然是郑功启!
晦气晦气!
许澄宁忽然觉得自己有做馋臣的天赋,一听到郑功启的名字立马给谢容钰进谗言:“谢世子,这个人不行的,中元节那天,就是他欺负王公子王小姐还有我,人可坏了。”
谢容钰当然知道她因何忌讳郑功启,奈何嘉康帝最信任郑家,郑世恩往宫里一哭,抱怨孙儿没出息,文武皆不成器,以后可能要烂在家里,嘉康帝立马就把职位安给了郑功启。
“你放心,城卫所里的都是我的旧部,没那么容易服人,陆钦锋也在其中,郑功启想要完全接管,还要费些工夫。”
“不用费什么工夫的,”许澄宁把脚下一块碎石块踢来踢去,“他有钱啊,可以收买人;收买不了的就踢出去,自己花钱塞人当部下。”
城卫所的兵不是官,没有严格的委任流程,郑家打点一下,很轻易就能把城卫所上下重新烙上郑姓。
那只能多打几顿,让他知难而退了。
谢容钰道:“我会另做安排,你安心,有事要我帮忙可以往公府里递信。”
“可您不是要去丰州了吗?”
“丰州到京城,只有一日的行程,我回得来。”
许澄宁嘴上说好,心里又困惑了。
她已经是算是很善于交游的人了,都尚觉得与谢世子关系生疏,谢世子怎么会这么热心?
“表哥!”
王朴和王馥走来,问道:“我们要去拜祭祖母的牌位,表哥一起吗?”
谢容钰看向许澄宁,许澄宁道:“你们去吧,我去找寺里的高僧。”
白山寺香火旺盛,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愿意在此供奉自己的先人,因此点一盏长明灯也有些贵。
许澄宁给了香火钱,一盏新的长明灯便点在了佛殿里,成为了众多明灯中的一盏。
不管生前样貌、贫富、修养、家世是如何,死后都是一模一样的灯火,一生饱受欺凌蔑视的爹爹,唯在这里才得到了求而不得的、与众生平等的待遇。
“佛祖在上,我愿用一生流离坎坷,换我爹许大山来世家宅美满,无忧无病,逢凶化吉,一生顺遂,长寿安康。”
她流下两行泪:“只要不害了爹爹,只要爹爹还要我,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孩子。”
偌大佛殿香客来来往往,却安静得只听见僧人敲的木鱼和念的经文,许澄宁跪了小一个时辰,才起身出去。
她走后,谢容钰从帷幔之后转出,缓步上前,凝视着那盏新放上去的镂空铜灯,灯座上用朱砂清楚地写着“许大山”三字。
他顿了片刻,缓缓跪在许澄宁刚刚跪的位置上。
“多谢你,救舍妹一命。”
若非当初一场错乱,许大山不至于早早身故,而他的妹妹,也不至于在亲缘上如此怯懦自卑。
这件事上,除了得益的谢琼絮,其他人都受到伤害了。
偷天换日的尤氏,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