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华的出现，对乔木而言，不仅不是“最不坏的结果”，甚至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把三个人交给公司，最好的结果是公司狠狠收拾王宗江一顿，逼对方彻底老实下来，但可能性很小。
最坏的结果就是公司拿到了王宗江的把柄，但隐忍不发。表面上看，什么变化都不会有。
他可不觉得公司会借着这次事件，直接来一出阵前斩将。
但铁华来了，他不仅不代表公司，而且摆明车马要掺和这事儿。
他是怎么说的？“保护起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就是说，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灭这三人的口，哪怕是拿到把柄后的公司！
之后，他还会争取让三人接受国家法律和公司制度的惩罚，明正典刑。
这一步，虽然乔木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但毫无疑问，做得再差，也不会比公司将三人关进小黑屋里烂掉这种情况差了。
所以，只要他选择相信铁华，将三人交给对方，就是无需任何犹豫的选择。
哪怕把张世光搁旁边让他选，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
韩启生毫无悬念地被收拾了。
一整个晚上，他接了十几个电话，每一次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好多次电话那头的咆哮声，把收容所好几间屋子的灯都给吼亮了，他只能往更远处走。
这次中高阶调查员被征召派往印度一事，并未对内部保密。所以他的视频智脑没做屏蔽，直接面向全公司的同事了。
内部论坛吵翻了天。大部分人都在打听谁是王宗江、韩启生。
小部分人在打听前线出了什么事儿，怎么p10和p9就内讧了。那一百多道金色符文，看着是漂亮，但其实也怪吓人的。
湖南的同事们则在指责韩启生不尊重同事、搞地域歧视，要求总部严惩。
虽然不到半个小时，贴子就被管理员删了，但影响已经扩散出去了。而且没了原视频，大家口口相传，过两天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乔木和卫怡也没好到哪去。
乔木自己，就先后接到了外部项目事业部何云福、风控部卓平贵、监察部张世光，以及唐蒙的电话。
一个p8，同时被四位高管联席会成员主动联系，要么得激动死，要么得吓死。
他则是被烦死的。
四个人都劝他以大局为重。他也不客气，每个电话平均接听时间不到三十秒，对方一开启劝说模式，直接挂断。
他已经发现了，这群高管都是属驴的，你不时不时抽一鞭子，指望他们主动往前走，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如果说席启中和刘焱那次他多少还有些心虚——毕竟那次他自己也不干净——的话，这一次，他杀人都杀得理直气壮。
不仅如此，这一次还是人证物证俱在——邬德炎等人的道具他没藏私，都一并交给铁华了。
毕竟能看上眼的不敢留，能留的瞧不上。老马的那几枚铜钱他觉得有点儿意思，但被印度佬搜走了，肯定要不回来了。
这一次，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高会可以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好欺负，可以不给自己一个说法。他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
如果对方真这么选，下一次，他闹得过火了、过分了、过界了，对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也只能替他担待着了。
胖子的贴子被删没多久，内部论坛上，有关“乔木与王宗江成死敌，怒杀八位西北同事并囚禁三人”的传言就被爆出来了。
不用问，肯定是营地里那群吃瓜群众的爆料。
但没人信，很快就被怼回去了，后来干脆就被投诉删帖了。
一是整个贴子没有任何细节，一点都没有，别说什么时间地点起因经过结果了，就连那八个人的姓名都说不全。
二是大家已经公认，公司里有人在搞乔木，手段很“凶残”。
这个帖子被认为是为了造谣乔木，故意蹭韩启生视频的热点。发贴人忘了匿名，一直被其他人挂在论坛上，反复鞭尸。
但这事儿能持续多久也不好说。
毕竟等那八位“牺牲”的消息传回国内，传回各自省部，肯定会有有心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半信半疑，甚至干脆就信了。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儿，现在乔木、卫怡和韩启生三人，还在讨论另一件事。
“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韩启生难得一脸严肃。
“救人？”
乔木请对方帮忙，条件很简单，互帮互助。毕竟他们在总部集合时，对方的表现，摆明了就是有事儿找他帮忙，而且光一个他还不太够，还要带上骆道。
果然，对方当场就答应了，几乎没怎么犹豫，哪怕知道敌人是王宗江，都没有丝毫反悔的迹象。
当时他就觉得不妙，就知道对方的事儿肯定不小。
但救人这个，他是真的没想到。
毕竟当代社会，要救人的话，国内找警察，国外找大使馆，圈里找公司，实在不行找佣兵啊。
“救谁？从哪救？”卫怡替他问了。
“我一朋友，叫拉杰夫·德乌干，他是瓦拉纳西的成员，在军变爆发后没多久，就失去联系了。”
乔木奇怪：“这是找人吧？”
“他是不是被神庙的人抓起来了？”卫怡补充。
“如果他有自由，不可能不联系我，”胖子否认道，“至于被俘，我在神庙也有朋友，他们帮我打听过，他没被俘虏。”
乔木与卫怡对视一眼。
胖子的没素质几乎尽人皆知，偏偏他的朋友也遍布各个机构。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对于这个“神奇”，他有个猜想，或者说他心里有答案，但这是人家的私生活，和他无关。
“会不会已经死了？”女孩毫不遮掩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很没礼貌。
但胖子却并不在意，或者说，谁还能比他更没礼貌呢？
“有这个可能，”对方坦言，“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要确认他的死讯。”
他点了点头，又问：“细节呢？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他当时在哪？知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什么？”
听到这几个简单的问题，胖子竟然沉默了。这个沉默，也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半晌后，对方略显艰难地开口：“最后一次联系是7月13日下午，他告诉我他要去……新德里。”
“去新德里？”卫怡惊讶，“那边是神庙的老巢啊，他去那边做什么？”
乔木却严肃起来了：“7月13日？下午？你确定？”
胖子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女孩则一脸茫然。
“就是那天早晨，神庙被叛军炮击了。两天后，15日凌晨，神庙发生爆炸。18日一早咱们就集合了。”
瓦拉纳西到新德里五百公里，开车也就半天时间，更不用说战乱之中调查员能用上的手段了。
“难道是他？！”女孩一脸震惊，不停地看乔木和韩启生。两人却表情严肃。
韩启生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说别的，我们相处很有分寸，不会打听各自的工作。”
随即他又坚定道：“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他不是那种极端种族分子！”
但乔木自然不会听对方一面之词。
他思忖片刻，缓缓开口了：“我收回我之前的承诺，我不会帮助一个恐怖分子。”
就算是他们这行，绝大多数从业者，也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以及一板砖就能撂倒的非战斗类调查员。
那场大爆炸，无论本意是针对谁，受伤害最大的，也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韩启生的表情僵住了，随即冷了下来。
他继续说道：“我会帮你找到他。但如果他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我不会再帮他哪怕一点。甚至，我会主动逮捕他，将他交给公司，交给IoNR。”
听到后面这段，胖子的表情松了下来。他粗喘了口气，再次强调：“我相信他！”
卫怡对恐怖分子什么的倒是没什么概念，或者说这玩意儿对她而言就是一个纸面上的概念。
此刻的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韩启生，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
大致敲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三人就各回各屋了。
毕竟这一晚上折腾了这么久，现在也才凌晨三点多，不睡觉也没别的事儿可做。
乔木没睡，他等了片刻，见没人再来找他了，就直接一个空间门，溜了出去。
另一侧，正是那片瓦拉纳西调查员们藏身的、不到一小时被他们蹂躏了三次的森林。
没错，五百多公里而已，他一个空间门就过来了。但他一点都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他的门门果实已经开发到如此程度了。
毕竟研发部那边目前记录的极限距离才一百多公里，而且毫无准头。他属于有翅膀和斩魄刀开小灶。
既然是补课，自然得偷偷地搞，省得遭人眼红。
他毫不遮掩踪迹，举着双手直接往林子里钻。但之前那一枪他还心有余悸，出于谨慎，还是激活了替身娃娃。
为了表示诚意，他没有使用空间门跳跃着赶路，而是深一脚浅一脚自己走。
走了近一个小时，他才停住脚步，再次举起双手，高声道：“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做任何违背你们意愿的事情，那天你们的三个人，就是我放走的。”
看上去，漆黑的森林中，除了他和昆虫，什么都没有。但片刻后，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站着别动。”
“好。”他从善如流，乖乖点头。
那声音响起时一度消失的虫鸣再次出现。显然，这些虫鸣不是天然的，很可能是某种警戒手段，甚至自带攻击能力。
黑暗之中，他知道周围还有人盯着他，灵视之下，那两人的位置非常清晰。而且他怀疑现场不只那两位，还有至少一个没有显现在灵视之下的人。
毕竟是调查员，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或道具。
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好意思掏出手机看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若有所感地看向一个方向，又顺手抬起手电筒，朝那边一打。
散开的光束中，一个熟悉的女孩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观月惠美，唯一一个在他身上、在思维宫殿中留下术法痕迹的女人。
在被印度人包围、准备带着卫怡随便穿个空间门逃跑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思维宫殿中的异常。
那些金色符文，正是之前刘焱事件中，帮他抵御测谎帽的那种。
瞬间他就知道，观月就在附近。
当时他又喜又气，现在，同样如此。
“啪！”一声脆响，刚将女孩拥入怀中没多久，他就扬手一巴掌，狠狠拍在对方被牛仔裤包裹的翘臀上。
女孩猝不及防地惊叫一声，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啪！”一下不解气，又是一下。
女孩又是一声惊呼。
再等他要打第三下时，一低头，就看到对方仰着小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娇声娇气地说道：“疼……”
他的心瞬间就软蔫蔫的了，但还是没好气地说：“知道疼还不在家待着？四处乱跑什么？！”
当时那两场空间暴、一场陨石雨，再加上这里又是战场，万一……他都不敢往下想。
“这不是不能总让你在外面辛苦养家，我却在家里混吃等死嘛。就想着这么大的事情，你肯定需要帮手。你刚入行没多久，成长太快了，也没什么人脉……”女孩声音糯糯地撒着娇。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和自己说话，那声音，听得他心都化了。
心中最后的担忧与气急也消隐无踪，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软下来，只能维持着没好气的语气：“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我这次留给你的神术是追踪类的，本来是想要直接去找你的，但路上遇到了个朋友，”女孩说着说着就露出原形，一脸得意，“我都没想到能遇到他，他们当时情况挺糟糕的，你又一直四处乱跑，我追不上，干脆就先帮他的忙。然后就跑到这边了。”
对方说着话，带着他往森林深处走：“本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去找你的，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你不知道，那几场爆炸，我都要被吓死了，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进去找你。他们拼命拉住我，‘魂’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才稍微冷静下来。”
乔木听着心里暖暖的，但还是冷哼一声：“你还怪我咯？”
“当然怪你！”观月说着，想起什么，气鼓鼓道，“渣男！这么危险的任务，都不忘了勾引女孩子！”
“我哪有？！”乔木震惊而委屈地举手抗议。话题也成功被带偏了。
“没有？还说没有？！”对方停下脚步，转身站到他面前，质问道，“和你在一起那个袒胸露乳的小骚蹄子是谁？！”
他瞬间反应过来了：“冤枉啊！她那是你们的人用狙击枪打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后来我给她衣服遮挡了！”
他和卫怡即将走出林子时，后者挨了一枪，正好是左胸口心脏位置。女性的心脏外面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那一枪虽然因为替身娃娃的缘故，没给女孩造成任何伤害，但替身娃娃只保护人不保护衣服，她左胸的衣服，自然被子弹撕出一片大洞。
观月当时还没到场，并不清楚情况。开枪的人也不会老实交代“对不起，我对你爷们儿和他朋友打枪了”。
她仔细打量乔木，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也哼了一声：“这次姑且信你了，给我离那个黄毛丫头远一点！”
说完，又嘀咕着：“要什么没什么，不就占个年轻吗？有什么稀罕的，我也不老……”
乔木只好连连安抚。
他没注意，自己已经彻底没了生气的立场和机会了。